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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进挡,低档位高转速,油门到底,兰博基尼如离弦的利剑那样向前射出,紧接着冲过一片积水拐上小路。

实际上兰博基尼并不适合在这种曲折的小路上行驶,它设计出来是用来对付高速赛道的,但现在诺诺能依赖的只有这辆车,她单手扶着方向盘竭尽所能地甩尾转弯,加速减速,像只没头苍蝇那样钻来钻去,腾出来的那只手还不忘帮身边的绘梨衣系上安全带。

此次恺撒小组的全员在学院驾驶选修课上获得的成绩都是A,诺诺本身也是个爱开快车的主,此刻快速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她的心跳加速。身后不断地有摩托车从小巷中驶出,加入围猎队伍,偶尔还有轿车正面直撞过来,想把她们逼停——根本就没有为摆脱王将而庆幸的时间,一旦停车就全完了,她心里非常清楚。

摩托车的轰鸣声从背后传来,那台摩托车的功率很大,而且骑手的技术非常高超。他趁着诺诺拐弯前减速的机会逼到兰博基尼边上,冷月般的长刀砍向她的脊椎。反正家族已经许诺为了捕获目标,任何违法的事情都由家族来买单,这种情况下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

好在诺诺借由右后视镜提前发现了那人的意图,她侧过身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一刀,迅速掏出手枪,反手用枪柄狠狠地砸在刀手的下颌骨上。如此的重击让刀手瞬间滚下了自己的座驾,失控的摩托笔直地向前冲去,把十米开外混凝土铸成的灰白色墙壁撞出了一条豁口。

几乎就在同时,有人从车身另一侧靠近,伸手想把绘梨衣从副驾驶座上抓出去。但诺诺比那人快了一秒钟,她在那人的手触碰到绘梨衣的发丝之前,迅速朝左打了一把方向。兰博基尼把那辆重型摩托车挤在道边的墙上,蹭出了一连串火花。十几米之后兰博基尼骤然加速,把挤成废铁的摩托车丢在路边,那名骑手抱着被压断的大腿打着滚哀号。

哀嚎声不断响起,猎手们的攻势不得不暂缓——他们在此前的追逐战中已经明白,驾驶着这辆超级跑车的女人是个十足的疯子,她对这辆价值数百万的豪车毫无怜惜可言,每一把方向打的都极其果断,追赶上来的摩托车被一辆辆地挤到墙边,驾驶者没有留给任何抢夺猎物的机会。

当然,仅仅是出手狠辣并不能让这些同为亡命之徒的车手们减慢速度,令他们真正忌惮的是,在如此快速的追猎中驾驶者简直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车子两侧骑手的意图几乎完全被洞悉,而她身上唯一的小伤不过是右肩上的被划破的一道小口子而已。

要想夺取绘梨衣这娇贵的猎物就必须先解决这辆兰博基尼的驾驶员,猎手们终于达成了共识,他们不再保有忌惮,放弃了徒手争夺那颤抖的少女,纷纷拔出了藏在衣服里或者捆在车后的长刀。

刺目的刀光在后视镜中闪烁着,诺诺眯了眯眼睛,意识到了这帮穷凶极恶的黑道们已经解除了最后的心理负担,这场追逐战中真正的高潮与危机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之所以能从这么多优秀的骑手手中逃亡至今,除开本身精湛果敢的驾驶技术外,更主要的是依靠她那与生俱来的侧写能力。

骑手抬起手臂挥砍、高度以及拧动油门幅度甚至是眼中泛起的凶光,都能够成为诺诺预判对手进攻时机和角度的工具——虽然此时的她就像是草原面临鬣狗群围猎的落单角马,但只要抓机会,角马的尖角亦能伤人。

她从口袋里迅速地抓出一把钞票朝空中丢去,纷纷扬扬的纸币遮挡住了一名正准备爆拧油门骑手的视线,摩托车的前轮歪斜,随后连人带车翻倒在了路边餐馆的垃圾桶里。

趁此短暂的时机,诺诺抬手飞快地拂过副驾座位上绘梨衣那张感受不到太多温度脸——这个可怜的女孩蜷缩在座位上,目光呆滞,止不住地哆嗦着,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流出来。

“再坚持一下!”她对绘梨衣说。

这场追逐并非没有终点,诺诺的脑海中已经记录下了路明非从信封中得到的那张简略的街区地图,只要维持现状,驶离这片道路狭窄来回转弯的区域她就会成为这场公主争夺战的赢家——以兰博基尼的速度,没有几个人能跟她在宽阔的路面上玩追逐游戏。

她猛地踩下油门,在利用这辆车出乎预料的强劲加速能力,再次成功避开了斜刺而来的一刀后,诺诺又微松油门,整辆车的速度相较之前又迟缓了下来。她面前的是一个微窄的弯道,只要通过这里,适合坐下这头蛮牛奔跑的大道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诺诺却忽然从骑手们嘈杂的吼声中听到了一声哭泣声。即将逃出升天的喜悦被哭声唤回,诺诺意识到这是绘梨衣的哭声——此前她和路明非一直以为这女孩是个天生的哑巴,可现在她居然在哭,哭得那么害怕,让人心里空荡荡的。

“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兰博基尼一头撞上了对面驶来的丰田轿车,诺诺的头撞在方向盘上,车内白色的安全气囊同时爆开,血黏糊糊地沿着额头往下流,流进眼睛里——在她失神的几秒钟里,那辆车忽然出现在前方,笔直地撞了过来,车里的年轻人们为成功地截住了兰博基尼而击掌庆祝。

绘梨衣还在哭,哭声低得好像只有诺诺一个人能听到。她顶着头晕目眩,解开了把自己锁骨勒出了一道血痕的安全带,摸索着抱紧绘梨衣。在朦胧间她意识到王将所造成的精神污染仍在继续,这个女孩没有感觉到交通事故的发生,她在幻觉的地狱里往外挣扎。

在过往二十年的生命中,她总是推开那些试图保护她的手臂,因为她总是自大地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保护别人的份。

诺诺深红色的眼眸燃起了淡金色的火焰,她把攥紧的拳头猛地砸在发动引擎的按键上,用尽全力踩下油门——其实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安全气囊遮挡了这辆低坐姿跑车的绝大部分视线,可心底里就是有一个声音让她这么做。

“不是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完成么?现在就回家的话、现在就放弃的话……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不能食言啊。”

兰博基尼再度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暴力的机器再次启动,撞着丰田车往外面冲。

丰田车里的家伙们刚刚拔出刀想从车里冲出来,却被怒吼的兰博基尼撞得晕头转向。丰田车的引擎是没法跟兰博基尼比的,对撞的话必输无疑,司机只能拉起手闸,不让面前的疯子轻易地撞开自己。

诺诺熟练地切换倒挡,把车往后倒了几米,又一次撞了上去,撞得碎片飞溅,一道蓝色的破片划伤了她的右脸。

之前被甩开的摩托车群追了上来。摩托车手们判断眼前的局面,多亏那辆丰田车及时出现挡住了兰博基尼,一旦让兰博基尼撞开丰田车驶出路口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帮丰田车里的竞争对手。他们接二连三地从兰博基尼旁驶过,有人用刀砍断了绘梨衣身上的安全带,有人的刀锋砍在诺诺的肩膀和后背上,大量的血溅了出来,混合着雨水染红了白色的真皮座椅。

因为受伤而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让诺诺几乎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但失血过多所带来眩晕感却没能被消抹,神志逐渐开始模糊起来,但她咬着牙,脚下的油门仍然不松,顶着那辆丰田车玩命撞——只要撞出这条路她就还是赢家,如今只希望那只象龟也教过绘梨衣一点驾驶技术,这样她倒下之后绘梨衣能接过方向盘,继续向着远方逃离。

她用一只手把绘梨衣的脸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前,低声地重复着“马上就没事了”。她明白这个女孩的精神状态处在将要崩溃的边缘,她不想这个女孩再次受到惊吓,不想让她看到雨中飞溅的血——可是诺诺没有意识到,仅仅是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就已经染红了身前女孩的衣襟。

越来越多的刀刃从她的身体上划过,最终诺诺还是松开了手——后方飞来一根套索,套住诺诺的上身之后抽紧,随后立刻调转车头,她再也握不住方向盘,被拉得向后飞起,再重重地落在积水中。

四周传来了年轻人的欢呼声,诺诺努力地睁大眼睛,可什么都看不清,四面八方都有人在高声喊话,她听不清那些人在喊什么,只觉得那是毒蛇的声音。

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本该保护胸腔肋骨在几乎全断了,颈部被砍刀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她挣扎地想摸出那把手枪想结果掉那几个扑向绘梨衣的家伙,可是却连伸手的力气也失去了。

所谓的混血种也不过如此不是么?有人用刀砍你还是会痛,骨头断掉的也会使不上力气,曾经自负世上只有她保护别人的大姐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却辜负了那个女孩的信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豺狼们扑向她。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她这么害怕的……

不知道那家伙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这样的自己会有什么感想,只希望自己的脸上能多一点血色,别真像个死人似的。

真是可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想这些漫无边际的问题。

“别哭鼻子啊,李嘉图。”她仰望着看不见颜色的天空,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

这时忽然有清澈的声音回荡在整条长街上,那是一个女孩在说话,她说着太古洪荒的语言,诺诺从未听过那个词,但她竟然能理解那个词的意思。

那个词的意思是,“死”!

绘梨衣挥手,五指在空气中留下平行的五条弧线,她手指末端所经之处,一切都被撕碎。靠近她的所有人都在她挥手的一瞬间分崩离析,他们感受到了胸部或者颈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但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刹那之后他们沿着伤痕开裂,巨量的血浆迸射,仿佛巨大的血色鲜花围绕着绘梨衣盛开。

她的四肢同时发力,像是野兽那样腾空跃起,落下的时候她抓住了兰博基尼的后保险杠。她竟是把这辆超级跑车生生地抓了起来,高举过项,向着越来越近的骑手们投掷出去。

那辆车在半空中翻滚燃烧,火光照亮了绘梨衣那桀骜的身影,她如王一般伟岸又如鬼一般狰狞,她再度说出了那个古老的词语,用金属般的声音:“死!”

命令被下达给这条街上所有的人,除了即将死去的诺诺和她自己。

兰博基尼翻滚着解体,锋利的碎片上沾染了燃料,熊熊地燃烧着,这些明亮的、箭一样的碎片如横着下的暴雨,席卷了整条街。数十辆摩托车连同它们的骑手被这场钢铁和火焰的风暴波及,每一辆燃烧的摩托车都化作一朵巨大的火花,这些火花沿着长街排成长队,他们中幸运的那些在几秒钟之后因油箱的爆炸而死,不幸的则在火焰中挣扎翻滚,如同遭受地狱的酷刑。

那头角狰狞的人形随手把那些将死未死的人切开,她站在血和火之中回望着积水坑中的诺诺,她的裙裾翻飞,那双修长小腿上覆盖着苍白色的鳞片,肌肉在鳞片下缓缓地起伏。

“对不起。”诺诺笑了笑,她没能继续说下去,转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像是燃烧起来一般生疼,喉间涌起的血沫剥夺了她最后的语言功能。

在视力和意识即将重归混沌的最后一刻,诺诺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准确来说是狂奔,积水坑里的雨水因为踩踏而飞溅,那个人好像大喊着什么,可是诺诺却听不清了。

“是你来了啊。”她在心里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瞬过后,有人撑开了诺诺的眼皮,那对深红色瞳孔中的金色早已褪去,就像是覆上了一层深邃的迷蒙雾气。

忽然,就像是有微风拂过,那对失去神采的眼眸上倒映出了另一双眼睛……古奥、森严、幽远、高贵的黄金瞳,诺诺濒临消散的意识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就像是古代的皇帝对臣子下达不可忤逆的命令一般,她努力地想听清那句话,那句最后的话。

“不要死啊,师姐!”

不要死,那个人命令她,不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