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214.野见英子的一生（21）
古田药大口大口地吃着煎蛋卷，野见英子则在镜子前面试着旅游买回来的衣服。
“哎呀，我真是老了。”
一边照着镜子，野见英子这么说。
“没有啊，我家英子最年轻漂亮了。”
“喂，你都没有看看我吧。”
对古田药的敷衍感觉到不满，野见英子走到古田药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鼻翼旁边的一处细纹说道。
“你看，这里又长出来一条。”
“有皱纹的脸才漂亮啊，而且，不管怎么说，你比绿荷姐要显年轻啊。”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比她年轻啊。”
“是是。”
看着古田药，野见英子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喂，说实话，你对绿荷姐有没有想法。”
“怎么又问这样的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啊，所以你就随便回答看看就好，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没有啊，我眼里永远只有英子一个人。”
“哎呦，都这么大年纪了，这些事都无所谓啊，在村子里面看那些村妇都看腻了吧，绿荷小姐那么时尚，还开着那么贵的跑车。”
“喂，英子，不要再说了。我有点生气啦。”
古田药把野见英子拉进怀里，去吻她的耳垂。
“干嘛呀。在见到绿荷姐之前，可没见过你这样儿。”
“你不是说，我力气很大么？”
...。
那天，野见英子和古田药直到中午才离开旅馆。
“老公，你还记得那片海么?”
“啊，哪片海啊。”
“就是刚到大阪的时候，我们看见的那片海。”
“泉佐野市..。”
听到野见英子这么说，古田药潜藏的回忆也被勾了起来。
泉佐野市不知名的地方，有一片海滩。
不紧不慢地收拾好头发，依旧采用着和式发髻的样式。
站起来，揉着古田药的肩膀。
“我家老公，力气真的大呀。”
“哈哈，毕竟都砍了那么多年的树了。”
“今天就去那里怎么样？”
“哪里啊？”
“泉佐野市的那片海啊。”
“好啊。”
听到野见英子这么说，古田药也起了兴趣。
“那就去那里吧。”
“嘶....”
“怎么了？”
“没什么呀。”
一边说着，野见英子拉过来古田药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古田药看见她这么做，知道她肚子又开始疼了。
也不说话，只是任由野见英子依靠在自己身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暖阳从掩门窗的窗格中照射进来，两个人恬静地享受着相处的时光。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后，野见英子对古田药说。
“我好啦，我们出发吧。”
大阪和神狩村不一样，到处都是公交车。
很快，古田药和野见英子就搭乘上了前往泉佐野市的公交。
一辆红白相间，有些老旧的双层巴士。
野见英子的脑袋轻轻地靠在古田药的肩膀上，似乎是古田药刚才的折腾让她有些疲倦。
古田药看见野见英子的那件碎花裙子又变得褶皱，又是伸出手来盖住那块布料。
野见英子又拉着古田药的手摁到了自己的小腹上，古田药知道，她还是觉得不舒服。
“哎呀，其实大阪的海也就是那么回事。你看，那个老板也跟我说了。”
将自己的手机放到野见英子面前。
在大阪，海岸线旁边的海一点也不吸引人。海水呈现出沉闷的灰色，常常被淹没在灰色的天空和建筑物的背景下。波浪并不是特别壮观，经常只是微微涟漪。海边的空气也没有特别清新，时常会有一股咸咸的味道弥漫，让人觉得并不怎么舒适。
那位刻薄的大阪老板对大阪的海也抱有着同样刻薄的看法。
古田药这么想，如果野见英子不舒服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吧。
可野见英子好像还是挺渴望的，说。
“还是去看看吧，好久都没有看过了呀。”
“喂，可是你很不舒服吧。”
“...，没关系。”
古田药凭借着当年的记忆下了车，然而当年的记忆只能确定模糊的地点，二人顺着柏油马路走着。
看见野见英子走得有些累，古田药自告奋勇。
“英子啊，让我来背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都是老夫老妻了，没有任何客气的必要。
不过野见英子是那种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自己看法的性格，古田药也不好说什么.
稍微有些担心自己的妻子，古田药放慢脚步，走到了野见英子的身后。
看见野见英子背着手前进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古田药回忆起来40年前的时光。
如果仅仅看背影的话，除了姿势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在那些时候，他和野见英子在路上走着，彼此心中都对未来很迷茫，可害怕对方感觉到不安，害怕对方退缩。
所以装出来一副热情的没有顾虑的样子。
现在想想，他和英子那个时候真是幼稚啊。
40年过去了，他不再是当年的古田了，英子也不再是当年的英子了。
前面一处急弯，走过那处，又出现了美丽的大海。
没错，就是这样。
一切好像都是40年前的复刻。
野见英子双手伸开，朝着大海，从那面吹来带着些咸味的风。
“大海啊，是大海，老公，快看。”
“我已经看到了啊。”
被那种景色吸引着，可腰实在是疼得厉害，古田药一只手捶着腰。
四十年过去了，这里的景色好像没有什么改变呢。
蔚蓝的海浪，席卷着白色的泡沫冲上海滩。
碧蓝的海水延伸到天际，波涛轻拍着沙滩，轻柔的海风拂过脸庞，带来一丝清凉。
真漂亮啊。
人生还有多少次能看见这种大海呢。
看到没有什么变化的大阪的海，他突然想到。
他们不是40年前的年轻人，现在他们都老了。
大海没有变化，可他们的岁月已经流走了。
野见英子和古田药背着手朝着海滩走过去。
不会再贸然地下海，只是在沙滩旁边看着。
野见英子摘下来古田药一直带着的那个尼康摄影机，笑着对古田药说。
“老公，帮我照一张相吧。”
说着要拍照，让古田药一直带着摄影机，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一张照片都没拍。
“搞什么呀，不是你要拍照么？”
“哎呀，我没有学习过，不会使用呀。”
“真是的，那为什么要拿出来。”
古田药虽然也没有什么摄影的才能，可基本的使用方法还是会的。
对准沙滩前面的野见英子，她背着手，朝着镜头露出微笑。
阳光遍布在她的肩上，恍惚间，古田药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的野见英子。
看来真的是年纪大了，就连视力都下降了。
隔着这么远，几乎完全看不清楚。
没错，轮廓，是，轮廓。
野见英子的轮廓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呢。
“拍好了么？”
拍好了哦。
古田药走过去，将自己刚刚记录下来的照片给野见英子看。
野见英子拿出来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老照片和摄影机上的自己对比着。
“我啊，我还真的是老了。”
没有理会野见英子的感慨，古田药自顾自地看着野见英子手里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自己正站在海水里，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野见英子，野见英子则是用双手环绕住自己的脖颈，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来着？
啊，想起来了，也正是在这片海域，那位已经因为肾衰竭去世的先生为自己拍下的。
可此时此刻啊，他们都老了，没有下水的精力了。
排好照片以后，两个人就并排在海边坐着。
似乎是有些惬意，野见英子脱下来平板鞋，让阳光晾晒着自己的双脚。
“真幸福啊，我。”
用侧脸瞥见野见英子那毫无波澜的面孔。
那种话究竟是客套还是真实呢？
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原地踏步的古田药分不明白。
想想好笑，明明年轻时候的自己最擅长的就是读空气的能力，现在自己这方面的能力却没有任何进化。
连野见英子都变成她看不懂的人了。
伸出手来抚摸野见英子的脸颊，传入手里的触感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柔顺。
老化的皮肤，逝去的容貌，时间就是这样。
吹着那海的风，哪怕周围都是垃圾，古田药最终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被自己鄙夷为真情实感的真物。
“英子啊，和你生活在一起，我也很幸福。”
“真的么？”
野见英子看上去对于古田药的话有些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啊，喂，刚才你那么说我也没有质疑啊。”
古田药露出埋怨的眼神，似乎是对野见英子的话有些不满。
野见英子用手扣着脚下的泥沙，用很轻很轻地口吻说。
“抱歉抱歉。”
两个人就一直这么并肩望着海，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只感觉这白天很长很长。
古田药记得出门的时候看过旅游手册。
大阪的夏季时日夜差异最小，白天长约14小时，夜晚长约10小时；冬季时日夜差异最大，白天短约9小时，夜晚长约15小时。春季和秋季的昼夜长短相对稳定，白天约12小时，夜晚约12小时。
所以，那种感觉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里只不过是北半球的小小一隅，是被淀川、味川和扇川包围着的本州岛的平原。
享受着此刻的气氛，古田药就连说话都懒得说，他想野见英子应该也和自己的感受一样。
不过野见英子最终还是转过头来，古田药惊讶地看见，刚才那上面无波澜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什么时候？
古田药赶紧将野见英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他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是野见英子一贯隐藏的很深的多愁善感发作了。
不停地拍着野见英子的后背，古田药只觉得自己怀里的像是一滩水一般，一旦自己松开，就会散落在这沙滩上，再也找不见。
“老公啊，是我让你这一生过得都很失望么？”
突然地，野见英子问道。
古田药只觉得心头发颤，大脑在下意识地尖叫着。
不是啊，不是，英子你啊，是上天赐给我的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还没等古田药回答，野见英子又突然在古田药怀中做起来鬼脸来。
睛眯成一条缝，瞳孔向上翘起，眉毛向下皱起，嘴角翘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舌头在嘴唇外边伸展，脸部肌肉放松。
标准的野见鬼脸。或许未来可以考虑参加国家重要无形文化财遴选。
“被我吓到了吧，刚才的那句话，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啦。”
野见英子露出无比开怀地微笑，可那个表情，一般是露不出来的，何况野见英子脸上还沾着泪水，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英子...。”
古田药揶揄着。
他没看过那部电影，所以有些怀疑，可古田药的阅片量自从年轻时代过去以后就不再增长了，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英子突然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用手指着远处的海崖上面，那上面似乎开着一家小小的店面。
“你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么？老公。”
“不知道呀，那里之前就有一家店么？从来都没注意到过。”
“夏目咖啡店啊，那里的老板啊，叫夏目，从小就很喜欢大海，曾经参加过全国女子游泳大赛，退役之后特地在海崖上开着咖啡店，他爸爸是做房地产公司的，所以就算是一直在亏钱，也可以开下去，而且她们家不仅仅提供咖啡，还提供奶茶呢。”
为什么说这些？古田药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迎合着。
“是么？听起来很不错。”
“老公啊，或许其他的事情我不如你，但是奶茶这方面，你就必须要听从我的安排了。温度必须在65-70摄氏度之间，牛奶的量差不多在200毫克左右，糖度要控制在5-6度左右，加入少许珍珠、布丁和波霸，每种加料的量控制在10克左右，最后是50克的冰块。你都记住了么？”
“啊，抱歉，我没有记全，再说一遍吧。”
“温度必须在65-70摄氏度之间，牛奶的量差不多在200毫克左右，糖度要控制在5-6度左右，加入少许珍珠、布丁和波霸，每种加料的量控制在10克左右，最后是50克的冰块。”
看着野见英子认真的神色，古田药也差不多明白过去，她大概是想要喝奶茶。
不过，那些要求，有些奇怪吧，谁会在点奶茶的时候说那些话啊。
“我说啊，你就是因为喝了太多奶茶，所以胃才不好的，不稍微注意一下么？”
野见英子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古田药。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买。”
“这里距离那里的直线距离差不多是1公里，实际走起来要走2公里甚至更多，老公，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去给我买奶茶，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