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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进池水中,顿时响起一片片的哗啦声。

这片洼地异常安静,池水没过膝盖,脚下是柔软的淤泥,每走一步都会带起巨大的水声,相当不容易。

直觉告诉新垣鹤,这里好像有点不太欢迎他。

也许,是他没带礼物的缘故。

体温被冰冷的池水吸收,即使新垣鹤的体质得到过强化,在池水里泡久了也并不好受。

没过多久,池水就漫到了他的胸口。还好,下一刻他就顺利淌了过去。

在岸上站稳,拧干裤腿,新垣鹤看了看盘踞在前方的巨大树木。

这棵大树盘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石想必就是千年前坠落的陨石碎片。

但他还不是很清楚,宫水家所谓的神体究竟是指树还是石头,或者是两者的纠缠体。

雾越来越浓。

他走到巨树面前,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树根和岩石的缝隙中有一段小小的石阶。

顺着石阶走下去,他来到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内,里面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暗。

和外界相比,里面更加沉寂。

他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明,一边是坚硬的石壁,一边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没有色彩,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

用灯光照亮前方,那是一个小小的神社,通体呈灰色。

石制的小祭坛上摆放有两个小瓷瓶,瓶身没被苔藓遮住的部分映着点点光芒。

那是他和四叶带过来的口嚼酒。

这应该是四叶的……他碰了碰左边那个瓶子,瓶身有些冷。

新垣鹤握住瓶口,想要拿起来确认情况。瓶子的底部长满了苔藓。

右边那瓶显得要重一些,就是他拿过来的、经三叶之口的口嚼酒。

他挨着墙壁,一手握住瓷瓶,一手用灯光仔细检查。

三年过去了,原本光洁的瓷瓶如今已经爬满了苔藓。

新垣鹤解开封住瓶盖的绳结,瓶盖下方还有一个软木塞。

拔出软木塞,浓浓的酒香随之飘了出来,他往盖子里倒了些酒,用手机照着。

盖子里,口嚼酒的色泽相当通透,里边悬浮着些小颗粒,映着闪闪的光。

他将盖子送到嘴边,闭上眼睛虔诚地许愿。

如果有用的话,请让我和三叶再做最后一次交换。

他将盖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甜丝丝的酒顺着喉咙流下去,热意在胃部扩散着,直达身体各处。

......

......

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一动不动。

然而,他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喝下这口酒后,他的脑袋有些飘忽,精神有些朦胧,急躁的情绪顿时上涌。

怎么——怎么会没用呢?

他舔了舔嘴唇,站在原地踱步。

但是没有用,周遭的空气仍然安静。

到底怎么回事?

新垣鹤慌了,他抓着小瓷瓶往里看,摇晃的酒水发出咚咚的声响。

难道是喝得不够多?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一咬牙,举起瓷瓶,对准之后往嘴里猛灌。

咕隆咕隆。

接近四两的口嚼酒涌进他的喉咙,滚滚热意紧接着在他体内流窜,胃部像是着火了一般疼。

哈——

哈——

新垣鹤的脸红彤彤的,举着瓷瓶大口喘气。

猛地眨巴眼睛,世界在他的眼里开始摇晃起来,精神变得更加模糊。

还是......没用。

到底要怎样才行得通?

酒精麻痹了他的身体,他顺着墙壁瘫软下来,无力的痛苦在他心中膨胀。

难道......

他眯起了醉醺醺的眼睛,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天,制作口嚼酒的那天......宫水三叶身体里的,是他的灵魂啊。

难怪——

未经女孩灵魂触碰的口嚼酒,又怎么会有用?

手上使不出力气,瓷瓶滚落到了地上。

新垣鹤无奈地笑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没有口嚼酒的帮助,他又拿什么去拯救宫水三叶和糸守镇?

视野渐渐变暗,世界在旋转。

手机趴在地上,灯光向上照着。

顺着灯光,他注意到了头顶岩壁上的画。

一颗分裂成两半的彗星,带着长到极致的拖尾......好熟悉。

他举起左手,解开手腕上的细绳,一端仍然绑着,另一端用右手抓住,拉直放在眼前,对准顶上的彗星痕迹。

竟然莫名地相似?

......

聚拢、扭转、缠绕、分开、链接……这就是我们所编织的绳结,同时也是时间,是【结】......

新垣鹤怔怔地看着,好像在那一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

突然,他的脑袋里钻出一阵钝痛,就像是有人用木棒给他来了一下。

视线越来越模糊,白色的光笼罩着整个世界。

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意识好像与身体分离了,盘旋在上方。

一切都被放慢,风、草、树木和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白色的世界里渐渐有了画面和声音。

就像在看一场身临其境的电影。

葱郁的树木、澄澈的阳光、乡间小道、散落开来的民居……

这是……新垣鹤对幅场景很熟悉,这是糸守镇的某条街道。

就在宫水家的下方,三叶四叶上学的必经之路。

“我要去东京一趟,别对外婆说喔。”三叶对妹妹说。

“东京?为什么?”四叶歪着脑袋问道。

“......约会!”三叶挠了挠脸,接着跑下石阶。

下一刻,画面一闪。

新垣鹤站在过道中央,盯着面前这个倚窗而坐的女孩。

从糸守去一趟东京要五个小时,一万六千円,来回三万多円,这已经是三叶全部的积蓄了。

新干线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上,女孩低垂着眼帘,心情一如窗外波涛起伏的云。

她在想些什么呢?

新垣鹤如同尘世间的过客,所处的画面不知换了几幅,唯有那个身着校服裙的女孩不变。

她下了电车,走出东京站,在广场处凝望了一会儿这座气势恢宏的哥特式建筑。

她打开手机,拨出新垣鹤的电话号码,不在服务区。

她在大街上四处张望,眉头紧皱地搜索着什么。

她挤上人头攒动的电车,一边提着书包一边紧紧抓着扶手。

她坐上空荡荡的公交,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

她坐在长椅上,捏了捏有些发肿的脚。

她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驻足,无人接听她的电话。

她凭着模糊到极点的记忆,或者说,爱意,她凭借着这股爱意寻到了新垣鹤住的那栋公寓。

应该就是这吧......她小心翼翼地踏上楼梯。

她在无人居住的房间外来回踱步。

没人吗?还是在等等吧,晚上说不定就回来了。

直到碰见了来整理房间的隔壁大婶。

她着急地询问,在得到“这家租户昨天刚搬走”的消息后,失落地将发绳解开,递给大婶。

【如果您碰见他了,请把这个给他,就说......三叶会一直等他!】

新垣鹤看着她在公寓楼下一步三回头,看她的头发随风飘扬,看她即将坐上归家的列车......

傻瓜,三年前的我,根本不在东京啊......新垣鹤再也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

他多想抱抱那个坐在车站的孤独背影,轻声跟她说,没事的,我在这。

可是,这一切恐怕只是幻想吧?

梦幻一般的电影停留在了午时的车站,画面中只留下了那个落寞的身影。

他不由自主地向宫水三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