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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不能杀。

这是只有宁王这种久经朝堂的老狐狸才能准确做出的判断。

昨晚不只是陆府中有过议论,宁王府内也是一片鸡飞狗跳。

甄华清心痒难耐,决定去城内宰一个炼气修士“解解渴”,但没杀掉人不说,自己的行踪还差点暴露。

这让那位“长老”怒不可遏。在知晓那个炼气小修士的行装打扮后,更是让那位长老倒抽一口凉气。

男性,炼气期,却穿着星河剑派的服饰。

除了从逸风城中走出的陆机以外,还会有谁!

这可麻烦了。

寻常修士就算遭了魔修也未必会将魔修和宁王府联系起来,陆机这个本地修士可就不同了!逸风城的凡人间可一直在流传宁王与魔修勾结的“谣言”的!陆机现在十成甚至九成已经断定宁王府内有魔修了。

因此,不能放陆机走,杀,必须要尽快将他杀掉。乃至整个陆府都必须清洗干净!

宁王觉得你们这群魔修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把陆机杀死在逸风城,乃至把整个陆家屠了?别说暗地里随时准备发难的玄道宗长老,星河剑派那一关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解决?

哦,你天魔道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幽州,孤怎么办?等死?

当然,放着陆机不管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陆机和宁王,互不分说,却极有默契地演出了一场戏。

今天上朝时,劳苦功高的尚书郎“严鸾”请求告老还乡,并哭诉说自己孩儿不肖,六年一事无成,乞求宁王看在自己多年辛劳上,同意陆机入宁王府历练一段时日,杀杀他现在的性子。

宁王一开始还以为严鸾脑子也出问题了——这么一出拙劣的卧底计你想骗谁呢?

他满心不想接纳陆机入府,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与魔道勾结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要手脚干净点不给正道留下发难的借口,哪怕再怀疑,只要没证据,自己都不会出事。

但当甄华清在陆府内轻悄悄对自己说话说应该将陆机骗入府内杀掉后,宁王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是妙计!不论对陆机,对自己,都是妙计!

首先对陆机来说,他不会死。他堂堂名门弟子,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入的宁王府,若他死在宁王府里,就坐实了宁王与魔道勾结的罪名!自己大可在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的前提下,在宁王府内安心搜查证据!

再者是对宁王来说,召陆机入府,等于陆机一言一行皆在自己监视之下,既不用担心他“乱说话”,也不用担心真被他找到什么要命的证据,更可以从容寻找合情合理的借口,将陆机正大光明处刑!

反而,现在放了陆机走,以天魔道这群傻子的智商……说不定真敢做出当街杀人的蠢事!

更何况……

入!可以入!你不想入孤也要八抬大轿请你入!

自然,这一切是不能说的——至少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

入府当晚,盛宴。

宁王与陆机两人,仿佛当“魔道”一事不存在,甚至当“君臣”身份也不存在那样,活像是情真意切的长者与晚辈,一边饮酒、观歌舞,一边畅谈,论天下。

一边是宁王说起陆机小时候趣事,引得陆机尴尬苦笑。

一边是陆机谈到修行界万般千种,引得宁王击节赞叹。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自在。

只搞得一众天魔道魔修目瞪口呆。

甄华清实在忍不住了,宴席上借着给宁王倒酒的空子,再次偷摸摸道:

“宁王殿下,现在已经在宁王府上,没必要再跟这小子嘻嘻哈哈,直接宰杀了省得他多嘴岂不美哉?”

宁王翻了翻白眼,不想跟傻子多嘴,但又怕她搞出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便也低声说道:

“此人孤有用处,不能杀……暂时。”

甄华清眉头紧蹙,不情不愿地点头,倒完酒后退到一边。

宁王笑着,举起满盈的酒杯,感叹道:

“今日听陆贤侄讲起修行种种,孤虽凡人天子,却也心驰神往。贤侄能在修行界闯出这般名声,端得不易,此杯,孤敬贤侄。”

陆机同样举杯,应承道:

“殿下说得哪里话?心中有道,何处不可求道?一花一木有道,天浊地清有道,仙庭福地有道,谁又敢说,苍生万民无道?朝堂肉食无道?心中欲求无道?”

“嗯?”

宁王眉头一皱,似是觉得陆机在指桑骂槐。

但很快又舒展面容,若有所思。

甄华清等魔道之人自是怒了,当即想给陆机一个颜色看看,但还是宁王动作快些,再度举杯,感叹道:

“贤侄一言一行,与以前大不相同。六年前,孤只将贤侄当做童言稚语,竟不想如今,贤侄随口一言便能点拨孤心中疑云。”

陆机摇头。

“如我在府前所说,变得不是我,而是宁王您自己。”

“孤与六年前何异?”宁王问。

“人知有六年将死。那么,六年前,他还有六年可活。六年后,无日将有活路。”

“贤侄莫非在敷衍孤?”

“并非如此。”

“善。”

宁王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至酣处,宁王似是微有醉意,又似是意有所指,问:“贤侄此时年纪尚轻,或许难懂长辈人心中杂乱。若是贤侄自知只剩十年可活,上天入地,苦求无路,贤侄当要如何?”

“我?死便死,无甚留恋吧。”

“贤侄倒是洒脱,孤却难有这般豪情。”

宁王摇摇头,侧身对着甄华清说:“你,去服侍陆贤侄喝酒。”

“……!!!???”

甄华清瞪大眼睛,似不敢相信宁王会下达此种命令。

有心不听,但,思虑到“长老”命令过的一切听从宁王的指示。她咬了咬牙,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陆机身边,跪坐下来。

“奴家为陆公子倒酒。”

“……”

陆机看着甄华清的面容,感觉颇为滑稽。

昨晚还差点殒命在这魔修手上,今日她却来给自己倒酒?

“呵呵,听说昨晚贤侄与我家这婢女闹了些误会,今日正好让她给贤侄赔罪,也好将误会解释清楚。”

宁王饮尽,轻摇手中玉龙杯,问:

“贤侄目慧,自看得出她心不甘情不愿,可她依然要委屈心性,强颜欢笑来给贤侄倒酒,贤侄以为这是为何?”

陆机摇头:“这分明是宁王殿下的任务罢了。至于殿下您的真意,我倒还真没看出来。”

“呵,贤侄终归年纪尚轻,有些东西确实不是脑子灵光就能想明白的。无非是‘割不离’、‘舍不下’,短短六字而已。”

割不离?

舍不下?

这和这个天魔道女修有什么关系?

陆机心思急转,心中有了数个答案,但一时半会脑子里还略有蒙沌,摸不清哪一个答案才是宁王的真意。

甄华清更是一脸茫然,只感觉两人之间的谈话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串自己就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宁王并不解释,放下酒杯,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

“孤今日也有些乏了,贤侄在府上将要住上一段时日,既如此,贤侄大可慢慢去想这六字之间的意思。什么时候贤侄摸明白了,弄清楚了,孤想你我之间也就能再聊些了。”

“哦,对了。”

宁王笑呵呵地对甄华清说道:“贤侄远道而来,在府上生活想必有诸多不便。你既然与陆贤侄有过一面之缘,当是有些缘分。这些时日,就由你来负责照顾陆贤侄生活起居吧。”

别说是甄华清了,这下就连陆机都一脸懵逼了。

什么意思,派人来监视我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但……

似乎又不是这个意思?

今晚两人经过一番加密通话后已经互相交一半底了,没道理宁王还会出这么低浅的一招啊?

有何深意?

结合他莫名其妙让这女修来给自己倒酒,以及那“割不离”、“舍不下”六字……

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浮上陆机心头。

不会吧!?

这宁王,玩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