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曦子催动燕北霄的银色宗动灵石,四道目光紧锁着前方紧闭的玄铁石门。
石室内,那股深沉气息骤然一荡,如古潭投石,漾开层层涟漪。
片刻,复归死寂。
“曦子,你这法子……似乎并无半分效用?”
燕北霄眉峰紧蹙,手腕一振便要上前,“还不如让我老燕砸开!”
“师兄且慢!”
话音未落,那扇沉重的石门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陆机盘坐于石室中央的蒲团之上,周身流转的青色剑芒缓缓敛入体内。
他双眸睁开,刹那间似有万千剑影明灭生灭,最终沉淀为两泓深不可测的古潭。
唯有眉宇间残留着一丝被强行打断的疲惫与凝重。
“何事如此紧急,竟要动手砸本道这密室之门?”
陆机的目光扫过华曦子手中的灰色符石,声音沉稳。
“哈哈!老陆莫怪,是我老燕等不及了!”燕北霄打着哈哈。
华曦子看着陆机脸上并无愠色,心中感慨,看来这海山大陆也就燕北霄敢与陆机如此讲话。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时将孤星岛所获、罗盘隐秘、青衣道者警示,以及境道台规则骤变等情势,条理分明,尽数禀告。
“定界玄针……赤霄移辰……锁闭天龙柱石?”
饶是陆机素来古井无波,此刻脸上也掠过一丝惊澜。
他目光聚焦于那古拙的青铜罗盘之上。
指尖凌空虚划,数道凝练如丝的青色剑元探出,轻柔地拂过罗盘表面那几道赤霄移辰的暗纹。
“公输固……”
陆机收回剑元,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乃以性命做赌注的搏天之举。”
“此法于理虽通,然主动引动‘赤霄移辰’异象,无异于万丈深渊之上走悬丝。”
“稍有不慎,异象反噬,或是定界玄针引动失败,那后果……”
“真人兄长,我等已无退路!”
华曦子斩钉截铁,眸中燃着决绝之火。
“昆天血口已张,欲将我辈尽数填入那祭坛魔阵。”
“七星岛,是破局的唯一生门。”
“再探七星岛?”
陆机目光陡然锐利如出鞘神剑,寒光四溢。
“不可!尔等上次已惊动岛上杀阵,摩天宫与鹿羽宫爪牙,此刻必已布下天罗地网!”
“枯骨道者、刀魔、玄符道者,还有那神秘的银面尊使……以你四人眼下修为,此刻前去,与自蹈死地何异?”
“莫非便要坐困愁城,待半月之后境道台上引颈受戮?”
燕北霄猛地踏前一步,脚下坚逾精钢的青石地面无声龟裂。
压抑已久的凶煞之气勃然喷薄而出,双目赤红如血。
“我燕北霄宁可杀上七星岛,纵使身陨道消,亦要撕碎几个魔崽子解恨!”
“师兄,”普凡沉静的声音响起,“莫非你要与那些无知无觉的石头兵俑搏杀么?”
燕北霄闻言一滞,狂暴的战意被硬生生堵回胸中。
愤怒在狭小的石室内无声碰撞,几乎令人窒息。
陆机陷入沉默,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四张决绝的面容。
……他们确已身陷绝境,退无可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天地间最后一丝清明纳入肺腑,眼中的凝重终化为磐石般的决断。
“七星岛,此刻绝不可去!”
陆机语声铿锵,在燕北霄即将爆发之际,话锋陡然一转:“然,若欲在那修罗境道台上搏得一线生机,尔等……需更强!”
他目光如电,直刺燕北霄:“北霄方才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与其将渺茫生机寄托于异象天时,不若先求足以自保杀敌的擎天之力。”
“真人之意,是让我等强修那‘白光天盾’?”华曦子急切追问,“然明海真君早有明示,归墟境修者强行修习此术,凶险万分,极易道基崩毁,走火入魔!”
“凶险?”陆机嘴角竟勾起一丝冷冽如冰的弧度,“总强过坐以待毙!”
他略作沉吟,复又缓缓道:“曦子,大道修行,何境不险?”
“当年为兄独闯界外混沌之地,亦如孤帆行于怒海狂山,九死一生……”
“这白光天盾,纵使无法尽悟其妙,若能于七星岛上护得尔等片刻周全,便值得一搏。”
“曦子顿悟!”华曦子眼中光芒大盛。
燕北霄精神一振:“这才对路!陆机兄果然与我所见略同!”
“敢问真人兄长,”华曦子仍抱着一丝希冀,“您……可曾修得此术?”
“哼,”陆机轻哼一声,傲然道,“贫道所修,唯攻伐剑道,此等守御之术,从未入眼。”
他似觉失言,话锋立转,“然于尔等眼下危局,若能修成此术,确是一线转机。”
“ 只是……此决断,终究需尔等自行承担后果。”
话已至此,何须再议?
四人目光交汇,皆看到彼此眼中燃烧的决然,重重点头。
陆机袍袖一挥,石室一侧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深甬道。
森森寒气夹杂着一股硫磺地火与寒玉清冽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神一凛。
“道院地脉深处,有三间密室,借地底寒玉阴煞与地火阳罡交汇之力,可稍缓庚金煞气反噬之苦。”
陆机指向通道深处,“贫道即刻开启密室,备足北雪灵石。”
“曦子、北霄、普凡,你等可即刻入关。”
“三日之内,摒除万念,全力参悟修炼此白光天盾!”
他目光如渊,扫过三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日!本道只予尔等三日!”
“三日期满,无论成败,必须出关!”
“届时……再议七星岛之行!”
三日,强修一门凶险莫测的上古秘术?
华曦子与普凡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底那焚尽一切的决然。
燕北霄眼中狂暴的战意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口,低吼道:“三日?足矣!某定将这护身道术炼成!”
“真人兄长,”言贤见未被点名,急声问道,“三间密室……那我呢?”
“言贤,”陆机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却斩钉截铁,“你随贫道在此间修炼,静候术祖道兄归来。”
“ 以你鸿蒙境根基,强修此术,必遭煞气噬心,道基崩毁!”
“啊……兄长,这……”
言贤脸上顿时布满失落,但深知陆机之言绝无虚妄,只得黯然垂首,“……是。”
“事不宜迟,即刻入关!”
陆机不再多言,指尖青光连点,通道口寒气骤盛,浓郁的天地灵气混合着地脉气息汹涌而出。
“言贤,三日后见!”
三道身影化作流光,瞬息没入那幽暗冰寒的地脉通道深处。
石室重归寂静。
陆机转身,语声沉凝:“言贤,将那罗盘取来。”
言贤连忙将青铜罗盘恭敬置于案几之上。
陆机盘坐蒲团,目光沉凝地落在那枚沉寂的古拙罗盘之上。
“赤霄移辰……”
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罗盘边缘那几道玄奥的暗纹。
就在指尖离开的刹那——
嗡!
罗盘中心那枚黯淡的指针,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
“真人兄长!快看!”言贤失声惊呼,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针尖之上,竟凭空渗出一星细微如尘、却刺目惊心的……猩红血芒!
血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陆机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股比地脉寒玉更甚的刺骨寒意,沿着他的脊骨攀爬而上,直冲顶门。
这罗盘所感应的……是七星岛上即将喷薄而出的滔天杀劫?
还是那所谓的赤霄移辰异象本身,便蕴藏着不祥的猩红血光?
他猛地抬头,望向四人消失的幽深通道,眼中忧虑如渊海翻腾。
这三日闭关,是福?
是祸?
那七星岛深处,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是遁去的一线生机,还是早已张开的……猩红魔口?
即便是他陆机,也着实难以预料。
……
地脉深处,密室之内。
寒气刺骨,仿佛能冻结神魂。
华曦子盘坐于密室中央的寒玉蒲团之上。
他屏息凝神,双手结出玄奥道印,体内天循功法急速流转,周身窍穴经络尽数贯通,如江河奔涌。
神识沉入识海玄境,玄智上人授教奥义如星辰般浮现,与明海真君所传的云光天盾心法相互交织、印证。
二者同源而出,却又各有玄机,奥妙无穷。
华曦子深吸一口气,引动地脉中浓郁的庚金灵气,尝试运转融合后的心法。
功法刚一催动,密室中沉寂的庚金灵气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攫取,瞬间化作狂暴的洪流,疯狂地朝他周身百窍倒灌而入。
亿万道冰冷锋锐、无坚不摧的庚金煞气,如同实质的钢针毒刺,刹那间穿透毛孔,狠狠扎入经脉。
剧痛伴随着一种要将血肉神魂寸寸撕裂的锋锐感,沿着奇经八脉狂飙突进。
“呃!”
华曦子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头青筋暴凸如虬龙,身躯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引庚金煞气淬炼道体的第一步,便已凶险如斯,堪比千刀万剐,凌迟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