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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33章 人在木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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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虽凉,但阳光是极好的。

观山阁里门窗都打开了,卫夫人支起身子靠在床头,整个人被这秋日暖阳笼罩,恹恹病骨,苍白肌肤,不染铅华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种即将消失的透明感。

可当她的眼睛望向你,看着你笑,你又觉得,不是光在照拂着她,而是她在发着光,温柔了整个世界。

蛾眉解下披风,看着她含泪一笑,贴额齐眉,跪起还福,恭恭敬敬地行礼。

“水镜真宗代掌门,郁李韶华,拜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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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上坊,霜阁。

信鸽落在西窗架上,白少卿写奏表的手一颤,墨点子泅在心上秋字,浓得似他化不开的眉结。

“咕咕——”鸽子都仿佛在催促他。

白少卿搁下笔,忙来拆鸽子腿上的信筒。

玄鸟归,安。

短短纸笺上短短四个字,却叫他狠狠松了一口气,将纸笺按在心口,眉头才稍稍展开。

古玄晴离京近半年,自从探子在东洲跟丢了人之后,已经两个多月杳无音信,京中各派都在等消息,也早有人猜测她已死在与盐帮那次交手中。

两个多月,白少卿往东洲飞了无数只信鸽,写了无数封信,从开始的谨慎密语掩藏字迹,到后来不管不顾满纸许诺哀求,心早已恨不得跟着鸽子飞去,奈何人走不出这柏舟城墙。

尽管两个多月苦候,只等来这轻描淡写四个字,也叫他欣喜若狂。

“你还活着……活着就好,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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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走在崇定门前天街上,仰头望着漫天芦花飞扬,背上的书箱里,插着一把紫竹油纸绢衬伞。

他的衣着装扮显见的精致了许多,虽不是织锦绫罗,也已是顶好的棉料,整洁干净,款式新巧,合身合度,愈发衬得眉目彦秀,姿容俊锐,近乎妖孽,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公子,廿九飞鸽传书,说古姑娘是昨夜到的聿州府……”

擦肩而过的某个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汇报,随即就走远了。

安永夜眯了一下眼睛,唇畔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喃喃自语,“大家都查不到的时候,你们也查不到,现在大家都查到了,你们也查到了……说来说去是一样的消息,还不如我从小白那里打听来得快……”

说着叹了口气,状似无意又促狭地,朝不远处卖货郎打扮的某人瞧了一眼,“这廊亭三十九嘛,不过如此。”

那货郎不过背着空箱佯装闲逛,叉着胳膊,嘴上还叼着根草棍儿,透着那么痞里痞气不像好人。听见安永夜的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一声吐掉草棍儿,“那还真是抱歉,我们不过是些市井粗人,给你当暗卫,护持你周全也就对得起差事了,你拿我们当越人司的密探那么使……呵呵,多少是您自己期待值过高了好么……”

安永夜回翻一个白眼,懒得争讲,摆摆手往西坊市硕人馆去——盼儿姑姑又给做了双新靴子送来,他得去道个谢,顺便瞧瞧卫夫人,再听美人牙透露点儿江湖八卦。

要是能听到她们说起姐姐一剑斩盐帮的故事,那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手拢在袖子里,摸着那块玉佩,眼底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你说过,你会再来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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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州府宁河县。

云知还的院子里又飘出药烟气,比之从前更浓烈,熏得鸟都不往这边飞。

蒋莺躺在碧纱橱里,熏笼的药汽蒸腾,她连汗也不见一滴,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一头青丝不知何时化作雪白,瞧着让人惊心。

古玄晴守在蒋莺的床边,她自己也颇为凄惨,左肩、右腿都有伤,背上那一下更是险些要了命,此刻也浑身上下缠着纱布,顿顿都得喝药调养。

云知还忙得跟个陀螺一样,拿了个研钵往里边丢了几种新鲜草药捣着,用纱布滤除了渣滓,液体加进熏笼下头的蒸发铜壶里,一抬头瞧见古玄晴蔫儿了吧唧地守在旁边,不由地没好气。

“你老是守在这儿能干什么?你的药也好了,自己去厨房喝吧,喝完把我拿出来的药材帮忙分拣着晾一晾。几个月没回来,听说前几天一直下雨,怕是不少都受潮了,下午还得跟我一块儿上街采买一些,另外的得趁着天儿还好进山去采……”

他这还没叨叨完,古玄晴闷不吭声地去厨房喝药去了,云知还刚想再说两句,蒋莺的手勾住了他的袖子。

“……你别老说她……”

蒋莺并未睁眼,眉头蹙着,似乎很难清醒过来,连睁开眼睛都要耗光力气。

“阿莺……你别撑了,睡吧,有我呢……”云知还轻轻牵着蒋莺的手,使劲眨了眨眼睛,稳着嗓音不叫蒋莺听出来颤抖,“要是做噩梦了,我就把你叫醒,你别怕……”

“阿肆……你真傻……我不怕做噩梦……我是怕……明明活着……却再也……见不到你们……”蒋莺似梦似醒地说着,眼睫翕动,泪水缓缓滑落,“我的事……还没有做完……我是怕……做梦……也没脸……见公主……”

“她到底要你做什么!?”云知还还未接话,厨房里一声陶碗打碎的响动,古玄晴冲到碧纱橱前崩溃地大吼,“为什么总是你有做不完的事?为什么她总要你承受这些?没做完,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做!算我求你……你别再逼自己了……”

“因为……是只有我能做的事……因为……是我自己选的路……”

蒋莺的话已接近呢喃,古玄晴再也受不了了,夺门而出。

“小玄晴!”云知还喊了一声,牵着蒋莺的手感受到握力骤增,见蒋莺肩膀在挣扎,面容痛苦扭曲,知她是头痛发作,并且试图强行清醒过来,当下大骇,“阿莺!好了,你不要犟,我给你施针,你要醒,我帮你就是了,你别强冲幻境!若是络脑受损,灵台破碎,你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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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人馆,观山阁。

“我跟着聂氏,去了东洲格桑图瓦,原来名震山庄,就是镇中的张家庄……”

蛾眉知道,卫夫人所期待的,更多的是古玄晴的消息,她们也的确在东洲相遇过,就在那场被江湖传言炒得沸沸扬扬的盐帮大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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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宴上,百戏园一众刺客中伏,关雎夫人察觉不对,立刻带着聂鸣鸩想跑路。

蝤蛴早就等着她们的。聂巧蝶关键时刻很是拎得清,护着女儿,把鸦羽鸫推出去挡小天牛的暗器。关雎夫人这般绝情作为,令鸦羽鸫恨毒了她,也刚好给了蛾眉一个机会。

蛾眉早已潜伏进园中,只苦于聂氏母女一个性格扭曲戒备心强,一个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她始终难以突破进入到这两人的安全距离内。

鸦羽鸫突遭背叛,运起全身功力就要将赤鸦羽打进聂鸣鸩体内,要关雎夫人最在意的人为自己陪葬。蛾眉便替聂鸣鸩挡了这一击,还假模假式跟蝤蛴对了一掌,顺理成章地跟着慌不择路的聂氏母女出城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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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百戏园……毁了就毁了……”

马车上,关雎夫人就开始自言自语,喋喋不休,精神状态不正常。

蛾眉冷眼看着,知道她这是半吊子修炼精神道的后遗症,加上总是强行吸取他人的功力来压制反噬,令她络脑中已经生出毒瘤,压迫到灵台,才会这样神志不清。

“赵大人还在京中……赵大人还在……只要赵大人在……”

赵大人?

蛾眉怕听错,甚至悄悄诱导,反复询问了好几遍,才确切得知,是前户部尚书,如今的长空寺一个小小茶待召,赵辛。

“她这会儿疯的人事不知的,你理她作甚。去给我找点水喝,我快渴死了……”聂鸣鸩一身公主病,嫌弃地看了眼半疯癫的关雎夫人,也丝毫不顾蛾眉为她挡了一击受了伤,理所应当地对着蛾眉颐指气使。

蛾眉不欲与她计较,应喏下车,去溪边打水。身后脚步声响,蛾眉听见了,只装作不知,果然下一刻就被推下水。

溪水清浅,倒不至于溺人,只是衣衫湿透,伤口也难免沾水,又重新渗血。

“啧!你的血把水都污了,我还怎么喝?”聂鸣鸩踢了岸边碎石一脚,那石头崩起,正打在还没从溪水里起身的蛾眉额角上,一霎又是血流披面。

估计是这样了还一声不吭的蛾眉,气势着实有些吓人,聂鸣鸩往后退了一步,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这我真不是故意的……”说着翻了个白眼,也不说喝水了,转身回马车上了。

蛾眉缓缓起身,死死攥着拳头,恨不得银牙咬碎才忍下没动手暴打聂鸣鸩——她是来报仇的,但也是有正事的。况且,若要报仇,定不能让这对母女轻松痛快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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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许是蛾眉隐忍的态度取悦了聂鸣鸩,这大小姐一脸“问你名字是抬举你”的表情,拿下巴看着蛾眉。

蛾眉盯着她的脖颈看了好一会儿,低眉顺眼地回话,“奴婢叫……韶华。”

“韶华?”聂鸣鸩一声嗤笑,“谁给你取的名儿?也不怕你这奴才贱命压不住这天光年岁……”

蛾眉闭了闭眼,感觉拳头又硬了,她本姓郁李,名韶华,名字是师父取的,被聂巧蝶害死的师父,同时也是她姨母……

“你以后就叫小虫儿吧!”聂鸣鸩看着自己的指甲,随意地说着,“空荇向来以飞禽为尊,螟虫为卑,叫小虫儿,符合你的身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记住了吗?小、虫、儿?”

蛾眉低头不语,聂鸣鸩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自己染了漂亮蔻丹的指甲,洋洋得意。

“我就不一样了,我娘说,我以后一定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等我掌控了神机兵库,我就是夜澜正儿八经的大公主,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

……大姐……你这么盲目自信,你妈知道吗?

蛾眉一阵无语,垂着头不好发作。

她这一低头,一直在旁边神神叨叨的聂巧蝶忽然扑向聂鸣鸩,死命捂着聂鸣鸩的嘴,大喊大叫,“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神机兵库!说不得!!会被盯上的,被公主盯上,不管是谁都会没命的!!”

“唔唔——”聂鸣鸩狠狠甩开聂巧蝶,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疯婆子你干什么你!我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公主!公主……她不知道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说的,我都是骗那些人的……公主……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我是骗他们的,我都是骗他们的……我只是求一场富贵……得些钱财声名就罢……我不敢忤逆公主的决策的……公主饶命……”

聂巧蝶双手合十,不断地四处作揖,好像她周围真有冤鬼缠身来向她索命似的,一时间把蛾眉和聂鸣鸩都吓住了。

蛾眉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聂氏的眼睛里有道不易被察觉的红丝——这是触发了某个精神道秘术的关键词,让她直接出现了幻觉。想不到聂巧蝶不止自己练精神道幻术,练得走火入魔遭反噬,还有人在她身上也下过秘术,封住她的口舌,而且她所中的术法,像极了水镜真宗的不传之秘——魇之镜。

“噫——这疯婆子到底怎么了?!”聂鸣鸩紧贴着车壁,生怕她娘碰到她了,蛾眉想吓吓她,故意说,“夫人怕不是鬼上身了……”

话还没说完,聂鸣鸩就尖叫着停车,忙不迭地跳下去躲开老远。

蛾眉翻了个白眼,摸出一颗合神丹悄悄打进聂巧蝶嘴里,关雎夫人两眼一翻,一头栽倒。

“现在不过便宜你多活些时日……”蛾眉说着,还是忍不住咣咣给了关雎夫人两脚,压低了声音放狠话,“最好是不要让我浪费一颗本门至宝!查不到我想知道的,老娘一定亲手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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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让人抓狂地到达格桑图瓦,这个小镇早已被盐帮盘踞,守着盐矿,镇民们却过得苦不堪言,这个地方,就是昭阳太子的流落之地,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蛾眉一行到的那一天,小镇上并没有看到有盐帮把守,整个镇子十室九空,异常的安静,以至于关雎夫人都以为自己走错了。

直到马车在张家庄门前的巷子里停下,聂鸣鸩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刚准备大摇大摆地进门,就看见门前站着那个她最讨厌的人。

“古玄晴!你怎么在这里!”

关雎夫人聂巧蝶只掀开车帘就呆住了,她的目光盯着古玄晴身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主、主人……”

蒋莺歪头朝她看了过来,甚至轻轻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个“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