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35章 广泽生明月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刚下过雨,天色乌沉沉的。

马车的轮子上满是泥泞,在巷子里的石板路上直打滑,车夫已经小声骂骂咧咧了一路。

蛾眉付了车钱,拿着行李最后下来,一抬眼正瞧见古玄晴不怎么耐烦地拿剑抵着聂鸣鸩,不让她进门。

“你们可不止比我提前一天两天离京的,怎么?亏心事做多了,不敢走夜路?这脚程倒比我慢了一旬时日不止,你们半路上鬼打墙啦?”

蛾眉翻了个白眼,这古姐姐还是这么嘴不饶人。

其实他们一路上也听说了很多江湖传闻。不知道古玄晴是不是换了宣发团队了,总之最近,她的一些事迹在整个江湖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比如说白苍山复仇啦,就地解散曾经的第一山门啦,潜入盐帮啦,闹翻了一剑劈了盐帮总舵啦……反正是赚够了眼球和噱头。

古玄晴倒不是故意要这么高调,这些炒作很多她都不知情,主要是因为最近身后跟着八大世家的人,胡老又不遗余力地站台,搞得江湖中一时甚嚣尘上,大家都以为胡家要推新少主了。

“古玄晴!你……你怎么阴魂不散啊!”聂鸣鸩还是很怕清寰剑的,古玄晴或许还比较心软,不至于下手伤人,但清寰剑有时是会失控的,邪门的很!

“我阴魂不散?”古玄晴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聂鸣鸩这种智障掰扯,朝蛾眉悄悄递了个眼色,顺带嫌弃地瞟了一眼半疯状态的关雎夫人,转身走进庄子。

蛾眉若有所思地望着蒋莺——这人她是见过的,在她还小的时候,蒋莺曾到水镜真宗求师父传授秘法——难道,这便是古玄晴所说的,她们之间的渊源?

\/

-----------------------

格桑图瓦气候潮湿,因为地理位置和地势的关系,地脉中有海水倒灌沉积形成的盐矿,自古以来就是盐商重镇。

张家庄这个位置,在二十多年前,原本只是一间破庙。

也是,昭阳太子与杨晓轻相遇的破庙。

\/

相较于古玄晴,自然还是聂氏母女对这里更为熟悉,毕竟也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张家庄是昭阳被赫月公主寻回后,他一句戏言,让那些想巴结讨好赫月姐姐的拥趸替他修建的。从建好以后,他总共只住过七天——每一年的中秋和除夕两日,他都坚持宿在庄里,除此之外,即便是近身护卫,也常常找不见他人影。第四年的中秋后,还没等到除夕,他便和古玄晴的父母一起,死在了古府。

最初那几年,昭阳根本不乐意管庄上的事,是聂巧蝶一直赖着不走,还要众人称她夫人,称她的女儿聂鸣鸩大小姐。昭阳殁了之后,被葬在了白苍山,其后漫漫十年,庄子就彻底叫她母女霸占了。后来,蒋莺找上门来,把名震山庄的据点安置在庄里。

“我四处在找夜澜遗民,一一确定他们的生计和志向,能安稳度日者,遵公主旨意,不予打扰。存志发愿,回故土,守旧部,或远去他乡重新开始的,我便要逐步分批将他们送到凛朝境外。单只是我,难免力有未逮,所以才组织起名震山庄,明里这不过是个江湖小门派,实际上是为了帮助那些夜澜遗民迁移。”蒋莺站在古玄晴身后,闲得把古玄晴的马尾分出十几缕来,结上彩线编成小辫儿,古玄晴也随她去弄,自己托腮坐在桌边跟蛾眉大眼瞪小眼。

“在找到这里之前,名震山庄也并无固定地点,而且当时我找到了小玄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才将名震山庄交托给有志报国的族人……”

听着蒋莺的话,近三个月都跟关雎夫人和聂鸣鸩密切接触的蛾眉嘴角抽了抽。

“……前辈你真的确定,聂氏母女有为夜澜投身报国的意志?”

这话问得蒋莺都讪讪不好意思了,“……我那时不是不知道,太子已经把玄日信传给小玄晴了嘛……我以为,聂氏是太子纳的小妾,那聂鸣鸩虽是庶女,也好歹是夜澜王室血脉……”

云知还正搁一边儿喝茶嗑瓜子呢,蒋莺的话让他茶都喷了。

“等会儿的……你们不是说,昭阳太子压根儿没怎么在这儿住过?他也没承认过聂小姐是他的骨血吧?那怎么就成了王室血脉了?就靠关雎夫人一张嘴说吗?”云知还擦擦桌上的水渍,环顾一圈,瞅着一屋子傻眼的姑娘们,“哎!你们也别嫌我问得粗鄙,那昭阳太子睡过她吗?或者说,按聂鸣鸩的年纪,关雎夫人又一直在庄子里没出去过,那她能接触到太子的时间就只有半天不到哎!就算太子荤素不忌把她睡了,那就睡了一次,这就有啦?这生孩子……这么容易,靠天诏地感的吗?你们不要忽悠大夫好不咯!”

“咳咳……”蒋莺干咳两声,使劲瞪了云知还一眼。蛾眉也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呵呵……”古玄晴倒是一脸“有意思”地看着云知还,“聂巧蝶那么在乎名声,一贯喜欢以我娘行止不端随口污蔑,倒是绝口不提聂鸣鸩身世呢……”

云知还回以“还是你懂我”的眼神,冲古玄晴一挑大拇哥——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嘛!

古玄晴翻了个白眼——你那就是存心八卦!

眼睛大也有眼睛大的好处,这么翻个白眼,余光还瞧见门缝里光线的反射不同——门口趴着一个人正偷听呢。

\/

“滚进来!”古玄晴随手扔了个茶杯过去,在门板上“砰”一声砸个粉碎。

门口的人让茶水和碎瓷崩着了,尖叫一声。

蛾眉打开门,就见聂鸣鸩捂着额角,怨恨地瞪着古玄晴。

“聂鸣鸩,你很喜欢听墙角嘛……”

蛾眉直接揪着聂鸣鸩丢到屋里,古玄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走近,蹲下,歪头打量着聂鸣鸩那张脸。

怕狗大叔的眉眼,在爹爹的秘术解除后,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聂鸣鸩这张脸上,的确没有与怕狗大叔太相似的元素……但仅是长相,恐怕还不好说……

古玄晴犹还在疑惑,不想妄下定论,聂鸣鸩倒是上赶着作死,朝着古玄晴啐了一口,叫嚷着撒泼。

“古玄晴,你们背后串闲话,想污蔑我娘,污蔑我的身世?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庄子里的老人都能作证,我就是在这儿出生的,我爹就是昭阳太子!我是夜澜的公主,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敢对我不敬!”

蒋莺那个暴脾气哪忍得了这个,当场就准备一耳刮子教聂鸣鸩做人,被古玄晴抬手拦下。

“……是不是污蔑,试试不就知道了。”古玄晴站起身,擦了擦被溅到的唾沫星子,“夜澜国人,人尽皆知,是王室血脉,必能拔出清寰剑。”

她便将清寰剑拿在手中打量,缓缓拔出一截,又缓缓归鞘,递到聂鸣鸩面前。

“来呀,拔一下。”

\/

聂鸣鸩是有些莽撞在身上的,脖子一梗,伸手就要去拔清寰剑。

只是这剑自从离了剑匣,暴躁了许多,已有些灵性。聂鸣鸩还未碰到剑柄,一股罡风就将她弹了出去。

古玄晴忙压着剑柄安抚住躁动的剑灵,清寰剑犹自震颤吟嗡不止,像是个洁癖小姑娘正在骂骂咧咧。

“鸩儿!”关雎夫人不知怎的扑进来,瞧见聂鸣鸩被清寰剑震飞,怪叫一声,双手成爪,如鹰隼朝古玄晴抓过来,“小贱人你去死!”

“娘的,给你脸了!”蒋莺隔空照着聂巧蝶的脸甩了一耳光,关雎夫人本就半糊涂不清醒的,挨了这一下,直接撞在墙上掉地上晕死过去。

蛾眉是靠着墙坐着的,这一下子发生的太突然,等她反应过来,关雎夫人正巧掉在她脚边。那还客气啥,一路上受的糟心气儿正愁没地儿撒呢,蛾眉一脚上去,就把关雎夫人右手无名指上戴的那枚鸽血红宝石戒指踩碎了,同时碾碎的,还有她右手掌指骨节。

聂巧蝶又给生生疼醒,神志也清明了不少,瞧着一屋子人,抖抖索索往墙角靠。

“别、别杀我……”

“聂巧蝶,聂鸣鸩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真的是昭阳太子亲生的?”古玄晴皱眉看着聂鸣鸩问关雎夫人,聂鸣鸩明显是装死呢,躺着一直在小幅度往门口挪动。

“你……你什么意思?我鸩儿当然是昭阳的种!”关雎夫人反应还挺大,一边努力强调,一边又有些迟疑,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手上的戒指,“是的……是昭阳……他答应负责,才会接我来庄里……”

蛾眉起身走到关雎夫人面前蹲下,掐着她下巴强迫她对视,关雎夫人并不敢直视蛾眉的眼睛,一直试图躲闪。

“那戒指是个标记物,她记忆有些错乱。这种症状练精神道走火入魔的人常见,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有时甚至会用幻境之中的见闻来替代现实记忆。她是真的相信了,自己是被昭阳太子接来庄子里安胎的。”蛾眉如是说。

云知还刚去打听了一圈,这会儿重进门,接着蛾眉的话嗤笑一声,“现实却是,她是空荇的奴隶,被她的主子卖进青楼,大过年的险被糟蹋虐待致死,然后就被昭阳太子一念之仁捡了回来。”

“不……不是……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我是贵族小姐……不……昭阳他爱我……他是爱我的……是他许诺我会对我好,是他接我来的……我不是妾……我不是奴隶贱种……我是夫人!我才是夫人!”聂巧蝶顾不得疼,抓挠着想找到她的戒指,时哭时笑,行状疯癫。

“不断地修改替换掉那些残酷的现实记忆,最终进入一个能逻辑自洽的出入点,她的记忆,是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

蛾眉平静地说出症结,古玄晴和蒋莺都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蛾眉……我还是叫你韶华吧。韶华,你现在依旧想要为你师父报仇吗?”

“是。”蛾眉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这一路上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

古玄晴沉默片刻,回望着蛾眉的双眼,“……可你并没有那么做,原因是,卫夫人……还是我?”

蛾眉垂下眼睫,没有正面回答,依旧是平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方案,“她身上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要对她进行记忆修正,只有我水镜真宗的衍灵术可以做到。”

“小丫头,衍灵术是禁术!一个不小心就会召来诅咒的!”蒋莺不由有些气急,水镜真宗与赫月公主有旧,前掌门更是与她有一师之谊,若说为朋友报仇,她也愿出手,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到旁人,尤其这人还是水镜真宗唯一的传承。

“那我用咒术来实现衍灵呢?”蛾眉猛地抬眼,眼神中的锐意刺得古玄晴也不得不低头。

“你——”古玄晴也没想到,当初劝她不要过度执着于精神道,蛾眉竟然开始深研咒术,而且看得出来,她已经窥得门径找着窍门了。

蛾眉眼尾泛起一丝妖冶的红,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刻消减过对仇人的恨意,而且她要完成的复仇,绝不能是简单的手刃了事。传闻精神道反噬而死的人,身死魂消,难入轮回,她的师父既然至死一刻都在遭受魂灵消散的折磨,那仇人,也必定要尝尽这般苦楚,不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不足以销此恨!

“我愿主动背负诅咒,我能想到,对她最深刻的复仇,就是让她回归现实,让她的牢笼变成荆棘,于生入死境,求死不得,死而复死,飞灰湮灭!”

古玄晴看着蛾眉,其实大道理谁不会讲,可你没经历过,那就真的不可能会明白,恨意有多折磨人。古玄晴也没法诉说什么值得不值得,她也是选择复仇的那一类人,那凭什么阻止别人复仇。

“……你们拒绝不了,因为你们要知道的东西,在她的现实记忆中,不是吗?”

蛾眉站起身,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疯狂的邪笑,随着她手诀,无数淡金色咒文自她心口飞出,整间屋子霎时陷入一团浓墨之中。

\/

聂鸣鸩本来已经悄悄蛄蛹到门口,差一点,她就能爬出门外了。

可衍灵术发动地太突然了,她眼睁睁看着门槛消失,周围的一切都换了画风,仿佛掉进水墨画中。

不远不近的,有个背影出现在门消失的地方,她便想去追,一起身才发觉,自己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她也是瞬间就记起了那个背影是谁,奋力地想要追上去。

“……爹……殿下……太子殿下……”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只在众人口中的,所谓的父亲。

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她曾见过一次那个人的背影,她想要追上去,却看见那个人抱起另一个小女孩儿,笑意爽朗。

\/

那一天,她逃走了。

在逃走之前,她曾指着那个背影,对那个戴着白玉扳指的男人说:

“他就是昭阳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