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古府被圈禁了,昭阳这次来,又是从墙上跳进来的,然后就又被狗撵到树上去了。
小玄晴无奈地歪头瞅着这大叔,那意思——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昭阳拿袖子捂脸——别看我,丢不起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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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妞……这次大叔给你带了礼物。”
好容易从树上下来,昭阳迫不及待地打开带来的礼盒,给小姑娘看。
“哇!是月团呀!”小吃货瞧着盒子里款式新巧的月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大叔大叔,这些,都——是给妞妞吃的吗?”
“是呀,都给妞妞。”昭阳捏起一块儿来递给小玄晴,小姑娘矜持地接过来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好吃吗?”
“嗯!”孩子用力一点头,迫不及待又咬了一大口,满脸都是满足和幸福。
昭阳看着小玄晴,很能理解为什么阖府上下都这么宠她,只是看着这孩子,她的笑脸就能带给人幸福的感觉。
我的小太阳,你要一直这么开心地笑啊。
小姑娘吃完了一个月团,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把盒子盖起来。
“怎么啦妞妞,是不好吃吗?”昭阳疑惑,这盒月团是他专门订制的模子打的,做得很小巧,就是为了方便小孩子吃的。
“好吃的。”小姑娘摇摇头,小肉脸蛋儿红扑扑,还是笑眯眯的,“就是因为好吃才不能都吃掉呀,爹爹和娘亲都没尝过,大家也都没吃过……唔……就是好吃的,要大家一起吃,才会更好吃!”
小家伙是个懂得分享的好孩子呢。
昭阳明白过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脸蛋儿,“你爹爹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小玄晴嘿嘿一笑,小脸儿一扬——那是!我爹爹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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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妞妞,可不可以帮大叔一个忙?”
“嗯?”
昭阳看着歪头眨巴眼睛的小家伙,下定决心一般,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链坠,放到孩子手上。
“大叔把这个交给妞妞保管了,你帮大叔把它藏好,无论谁来问,谁来找,都说不知道,没见过,记住了吗?”
小家伙有些不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她的怕狗大叔,“大叔是跟妞妞玩游戏吗?”
“对,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游戏,是我们的秘密。妞妞跟大叔拉钩,要保守我们的秘密,连爹爹和娘亲都不可以告诉哦。”
小家伙皱着眉毛想了想,觉得怕狗大叔不是坏人,点了点头,“嗯……好吧,看在大叔送我好吃的月团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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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玄晴啊,我只希望一切顺利,未来,再也不会有人向你打探这个秘密,要你交出这个东西。
我真的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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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你在哭吗?”
忽然被搂进怀抱中的小玄晴,感觉到了大叔身体里流传而来的难过,伸出小手手拍了拍大叔的后背,“大叔你不要难过了,妞妞也会难过的……”
“好……好,大叔不难过。大叔高兴,妞妞也要高兴……”
“走,我们去找爹爹。”昭阳擦了擦眼角,笑着抱起小家伙架在脖子上,拎上礼物,在园子里疯跑,逗得小家伙咯咯咯笑个不停。
“我说是谁,又是你这翻墙越户的。”
古乙站在月亮门洞下,略显醋意地瞅了一眼玩儿的一头汗的小家伙。
昭阳顿住脚,有些尴尬地喘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礼物一股脑塞古乙怀里,才小心托着小家伙把她放下来。
“爹爹!大叔给妞妞带了好吃的月团,还陪妞妞一起玩哦!好开心呀!”
小家伙抱着爹爹的腿,十分没眼色地献宝。
古乙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小没良心!”没见爹爹吃醋了吗?跟翻墙进门的大叔疯跑有什么好开心的!
小妞妞皱着鼻子一歪头——爹爹怎么不开心?大人好难哄哦……
昭阳瞅着古乙袖子上沾到的桂花,看了看月亮门后那颗枝丫越过门梁的大桂花树,低头抿了抿嘴唇,“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已经看到我把东西交给了小玄晴。
“这话该我问你!”古乙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但究竟礼节不能废,大节下的……
“妞妞,去跟娘亲说,家来客人了。”
小家伙答应一声,就在前边腾腾腾跑起来,古乙让过身子,与昭阳并肩在后边跟着。
“什么时候出来的?”
“一周前……”
古乙顿了一下,微微拧眉,“消息传递还是太慢了……”他托骆东明都过去一个月了,昭阳从进去到出来,满算都俩月了,在府里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府上怎么样?可有苍蝇?”昭阳进来前虽然派人检查过,但眼线耳目怕是禁之不绝的。
“这自是免不了的,毕竟是圈禁,总还是有人盯着的。”
“……能确定是哪些人吗?”
“不太确定。不过……”古乙摇摇头,双手抄在袖子里,悠闲又一本正经,“最近有盐帮的人在附近转悠。”
昭阳脸色一沉,停步瞪着古乙,“你还在查盐税?”
“不是我在查,是他们做贼心虚,又委实胆大包天,连遮掩也不屑,想到的就是来威胁我。”
古乙还是那么悠哉哉地,昭阳停下,他还往前走着,反应过来也停住,回头瞅了一眼。
昭阳脑子里乱成一团,想发火,又实在师出无名,瞧了一眼快跑出视线的小玄晴,叹了口气紧走几步跟上。
“……你也该为晓轻他们想一想。”
古乙耸耸肩,一脸无辜,“这话说得……我想了,我可等着他们来收买我呢,这也没人来给我送钱呢!”
昭阳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你古乙会为那几两铜臭枉顾公义才怪!
“你等什么收买,你分明是想搜集证据。”
“啧!知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啊……”古乙摸摸下巴——有时候这正面形象树立的太深刻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看看现在想装作反派作奸犯科都没人信……
“我能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盐帮和它上头的,自然也不能蠢到自投罗网……”
“所以啊……他们势必要一击而必杀,永绝后患。”古乙深深叹了口气,一拍昭阳的肩膀,用那个老神在在的语气,非常欠揍地说,“我这里被拘着,也实难施为。要靠你了啊……”
“你——”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娘亲!家来客人咯!”小玄晴的声音打断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原来已经行至厢房花厅。
杨晓轻搁下调浆糊的竹篾,搂住小家伙,顺着她的手指往后面看,正巧与昭阳四目相对。
“晓……夫人有礼。”昭阳愣了一下,赶紧行礼,“过府叨扰,还望见谅。”
杨晓轻倒挺意外昭阳会有如此知礼客套的一面,即是正经来作客,也犯不着一直不给好脸色,微微一福,“……来了便坐吧。”
言罢将桌上的陈皮紫苏饮,也亲捧了一盏给昭阳。
“此间凌乱,殿下可要与我到中堂叙话?”古乙端着夫人亲自加了桂花酱的紫苏饮,边喝边问昭阳。
昭阳哪里顾得回话,眼睛全在小玄晴身上。
小家伙打开礼盒拿月团给娘亲吃,杨晓轻则一勺勺喂孩子喝甜汤,母女俩唧唧嘟嘟腻腻歪歪的,别提多甜了。
“大叔大叔,爹爹和娘亲在给我扎花灯呢!你也来和我一起扎花灯好不好?”
听见爹爹叫大叔要去外间,小家伙指着桌子上凌乱的竹篾框架和各色花纸跟昭阳献宝,她很喜欢大叔呢,想跟大叔一起玩儿。
“妞妞你明明说只跟爹爹扎花灯的嘤嘤嘤……”古乙一脸“闺女不爱我了要跟别的大叔好了”的沉痛。
“幼稚……”昭阳斜了古乙一眼,转头笑眯眯跟着小丫头到桌前摆弄起花纸来。
“古妞妞……”你怎么可以这样,爹爹我可要伤心了……
小姑娘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绕着桌子跑过来哄哄这个,又哄哄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杨晓轻摇头叹气,把碗往桌上一墩,“你俩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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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九月初二,请阻止我前往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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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东明从梦中吓醒,最近澄明珠的预言通感越来越清晰。
而他清楚地看见自己杀了昭阳和古乙,师妹也在面前自刎……
“师叔,我错了,救我……”骆东明抱着头呜咽不止。
自从动了念头并将澄明珠占为己有,这东西融入灵台之后,他总能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了,正在慢慢地变成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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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东明……骆东明……你这个孬种,你这个什么都比不过别人的万年第二名……哈哈……骆东明呀骆东明,读书你比不过古二郎,修行你比不过江秋明,就连心爱的小师妹,选了个赌棍骗子张昶也不选你……你还剩什么可争的,你注定是个失败者……哈哈哈……
“不是……不是……我是,我是白苍山掌门……我……我还要振兴山门……我一定能……”
……你不能……你很清楚不是吗?……你的掌门之位是怎么来的……江秋明费力封印于我……而你破坏了封印得到了我,还诬陷他想要夺取山门至宝……
……你师父一直相信江秋明,也瞩意让他来接掌山门……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师父偏心吗?……你难道不记得你师父,就是因为得知真相,被你生生气死的?……你却将罪责一并推给了江秋明,将他逼走……
……骆东明啊骆东明……你不止是个孬种……你还是个坏种……正好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半吊子……
“不是……我不是……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敢说自己没有肖想过掌门之位?……你敢说自己没有肖想过得到小师妹的青眼?……你敢说……不是你自己选择了我?……
……骆东明……你还纠结什么?……事实证明,你自己是不行的,你的努力根本换不来成功,而我的决策,才让你一次次取的关键性成就……你看,屈服于我,听从于我,你得到了掌门之位,得到了朝廷的重视……你只要乖乖听我的,往后,钱财、名声、地位、女人,你想要的一切,都将唾手可得……
“那我,也终将不再是我,对吗?我将,成魔……对吗?”
……成魔不好吗?……人们不是说,不疯魔,不成活吗?……要活下去,那成魔,又有什么错?……
“我……我不知道……可是不能……我不要……不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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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不要忘记你自己。不要忘记,你是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当以身作则,以心为证,眼观天地,胸怀众生,修慈悲恒常无量,匡扶大道,降妖除魔,为天下公义表率……
师父的话,师叔的话,每天晨昏两课都要念的话……
那并不是一些随口念念的大道理,那早已是根植在神魂之中的信念。
虽然现如今,只有这信念证明自己曾超凡出尘,证明自己的确有别于他人,但能多坚守一分,也就多留一分美好的过往,留住一个清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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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该死的澄心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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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东明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周身剑气缭绕,白光如虹,近两百年来,白苍山弟子未能参透的澄心剑诀,在他为心魔所扰最危险的时刻,无师自通。
如果他肯更相信自己一些,如果他不是着眼于世人的目光,他人的评价,他原本可以早早暂露头角,凭心自在。他的努力从来不需要别人来肯定,到了足够深沉的时机,自然如竹笋破土拔节,直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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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
本来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本来他以为,他已经摆脱了心魔困扰,可以放心地去见师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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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忘记了,自澄明珠入体以来,每一次的预言都准确地发生了,特别是与他相关的事。
心魔,从来就不是澄明珠带来的。
心魔,是他自己的。澄明珠只是干扰了他的气运,放大了他每一次做出选择后的得失,悟与不悟,全在他一念之间,解不解脱,却叫他纠结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