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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38章 云中君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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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想知道的,已经都看到了,是吗?”

蛾眉的样貌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她看上去只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但在两次释放咒印之后,她渐渐变成了二十多岁熟女的样子,脸上和身上皮肤裸露的地方也隐约看得见暗红色咒文浮动的印记。

古玄晴吓了一跳,蒋莺皱眉,“你做了什么?!你用自己的寿数做的交换?!”

还没等蒋莺发火,蛾眉邪邪一笑,手诀翻转,古玄晴、云知还和蒋莺被齐齐弹出衍灵阵。

“郁李韶华,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说过了呀,我要让她,清醒地,被自己的记忆凌迟。”

古玄晴还在想什么叫被自己的记忆凌迟,蒋莺已经一言不发地重新穿入阵中,到了抱头打滚的聂巧蝶身前。

“你好像忘了,她身上还有魇之镜的术。”蒋莺看着面露惊讶的蛾眉,“所以,这是水镜真宗,是你的师门,你师父,冥冥之中对你的护佑。”

“阿莺!不要!”云知还反应过来,蒋莺这是要解开聂巧蝶的魇之镜,用魇之镜对抗衍灵阵,产生灵流空隙,把蛾眉作为咒术代价的灵识替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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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之镜解开的瞬间,聂巧蝶整个人的精神场都断片了,像是一个好好说着话的人突然忘记了台词,卡在了场景中间。

一息之后,她身边忽然多出一个淡淡的人影来,那并不是她的样子,看上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练家子,聂巧蝶瞧见那人影却是惊恐异常,可还不等她尖叫出声,一个又一个人影从她身体里分裂出来,很快就将屋子站满。

古玄晴多少瞧出些门道——这些人影,恐怕就是那些被关雎夫人夺取了精神力而惨死的人。

果然,当一个道姑打扮的虚影出现在其中,蛾眉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难以掩藏压抑的哀痛和绝望——那应该就是水镜真宗的前掌门,蛾眉的师父。

聂巧蝶抱头痛呼惨叫,每一个从她身体里分裂出来的人影,都像是钎入她灵魂的天蚕丝,扎进去的时候太快太容易,感觉不到疼,可等到要拽出来,可不就如钝刀刮骨,牵皮扯肉,万刃齐至时,不喾于凌迟寸剐。

“疼吗……?这是你欠我的……”蛾眉眼中尽显疯狂,桀桀怪笑,“自从你害了我最亲的人,我每天都是这么疼啊……所以这是你欠我的!”

静水盘忽然震荡起来,原本平静的墨池之中忽然打起一个浪来,排山倒海遮天蔽日地,猛地向聂巧蝶压了过去,那些墨也在空中变成了细细的线,牵着无数咒文钢针一样穿入聂巧蝶的印堂。

聂巧蝶一声怪号,浑身剧烈地抖动着,眼耳口鼻中俱是漆黑墨色,皮肤下边浮现出诡异的皲裂纹。

“够了,再继续下去你搅碎了她的灵台,将活人三清击散,她魂飞魄散固然是罪有应得,可你修行不易,这么做必然有伤阴鸷,会成为你的累世罪业。郁李韶华,你听到没有!给我停下!”

蒋莺身前突然多出一面虚无缥缈的镜子来,蛾眉身上的咒文本来正在往聂巧蝶身上去,被蒋莺横插一杠,透过镜子折射,大部分又回到蛾眉身上去。蛾眉的样貌慢慢恢复到她本来的十七岁模样,而蒋莺的头发却在迅速变白,很快就满头银丝。

“阿莺!算我求你,你快住手!再替她扛下代价,你真的会死的!”

古玄晴并不明白蒋莺要做什么,只是看小师叔目眦欲裂的模样,和蒋莺几乎一霎白头的异样,知道一定很危险,情急之下,拔剑就劈向那些凭空飘飞的咒文。

清寰剑在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仿佛呼应古玄晴强烈的心愿,光虹暴涨,幻化成一柄十丈巨神兵,轰然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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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灵压之下,什么咒文灵丝,全都崩断了,张家庄直接塌了一半,所幸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倒不必担心殃及平民。

“你还真是……来乱的……”蛾眉埋怨地看了一眼古玄晴,撑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哎哎!你别晕!你等会儿再晕!”古玄晴急着看蒋莺的情况,实在有点顾不上她。

“你放心,看不着她的下场,我没那么容易死……”蛾眉死死盯着半截断墙底下蛄蛹着的聂巧蝶,一只手满地下划拉——毫无疑问,这会儿就算是手头只有板砖,蛾眉也得挣扎着起来,生生拍死聂巧蝶。

蒋莺靠在云知还怀里,神色有些倦,古玄晴瞧着她满头银丝,眼眶发红,“莺姑姑……”

要知道,蒋莺向来最爱俏了呀,她怎么舍得用自己精心保养呵护的青春美貌作为代价的呀……

“傻孩子,瞧着你都快哭了……没事……我可,且死不了呢……”

蒋莺抬手摸摸古玄晴的脸,甚至笑了一笑,随即呛出一口黑血来。

“阿莺!”云知还抖着手想给她切脉,哪里还有章法。

蒋莺拍拍云知还的脸,有些嗔怪,“干嘛呢,瞧把你吓得……我不是说了没事嘛……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呢……”

“谁哭!我才没哭!”云知还狠狠抹了一把脸,抱起蒋莺就走,“就你这种不遵医嘱不听大夫话的病人,我就该把你关起来!”

“救命……大夫好凶……”蒋莺顺势搂着云知还的脖子,老夫老妻一样自然。

“闭嘴!”

“阿肆,对不起嘛……”

“撒娇也没用!苦药你喝定了!”

古玄晴没追出去,看着云知还走远,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按着两肋直喘,她刚才那一家伙运功过度岔了气儿,也得赶紧找个地方调息才行。

“哎!不是……大姐呀……”身后脚步踉跄,古玄晴赶紧回头看,就见蛾眉摇摇晃晃的,举着个板砖,顿时无语,“你还真打算物理超度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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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柏舟城,硕人馆。

“……聂氏关雎夫人已经废了,聂鸣鸩不知所踪,名震山庄现在回到了蒋莺手中,但莺姑姑已经决定解散它了。”

卫夫人静静听着蛾眉讲述在东洲的遭遇,到底还是美人牙心急,催着问蛾眉,“那怎么后边两个月一直没有玄晴姑娘的消息啊?你们不是在一块儿吗?”

蛾眉抿了一下唇,有些抱歉地看向卫夫人,“其实……虽说是一起回来的,但这两个月,我一直在张家庄休养。那晚之后,古姐姐她……失踪了一段时间。”

“失踪?!”

“起先大家也慌了一阵子,后来发现,她是自己走的。”蛾眉垂下眼睫,声音沉静无波,“莺姑姑因为替我承担了大部分咒术的代价,昏迷了大概十天,一醒过来,得知古姐姐失踪,立刻就动身前往金梁山绯夜谷……所以我猜,古姐姐大概是,去了神机兵库……”

卫夫人欠身伸手阻止蛾眉再说下去,美人牙警觉地起身四处探看了一番,还是有点儿不大放心,朝小天牛使了个眼色,蝤蛴不情不愿地到门外放哨,瓠犀这才关上门回来。

“如今馆中的耳目不单纯,有些话,防不得,也只好不说……”卫夫人微微咳嗽了几声,愁眉深锁,“她这一回来,只怕京中又得掀开见天了……”

“夫人……”瓠犀看了一眼早就凉透的药,轻叹一声,上前给卫夫人掖了掖被子,自从螓首也消失了以后,瓠犀每次看着宫里送来的药都觉着刺心——原来从前贵人赐下的药,并不是什么补益之物,而是避子汤、绝育散。

卫夫人心里早知她和沈鵘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也从未生出过什么觊觎之心,因此也并未提防过沈鵘赐下的药,直到她为沈鵘研方试药,牵出了病势,才疑心到宫里送的药上,可惜为时已晚,那些寒凉的药,药性已经侵入她奇经八脉,毁伤根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孕育自己的孩子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情分的人,又究竟想留给她多少情分?若是不欲让她怀上龙种,可以明与她说的,何苦,又何必,要毁伤她的根基,绝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念想。

所以从知道真相那一刻,卫夫人就彻底病了——心寒了,人自然温暖不起来,她当不起什么良言解语花,只注定会是一片随风飘散的雪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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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怎么前边儿就倩倩姐姐一个人了?馆中出了什么事吗?”

辞了卫夫人出来,蛾眉忍不住问瓠犀。

瓠犀左右探了没人,才拉着蛾眉把几个月里馆中的变故说给她听。

“难怪夫人不要我回来,只叫我回水镜真宗去……”蛾眉轻叹一声,“只是水镜真宗,如今也只剩我孤寡一个……”

“但你好歹有能回去的地方。”瓠犀拍拍蛾眉的肩膀,“重振一个门派并非易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就尽管言语。”

蛾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人们,总是各有各的孤独,孤独的人们相遇,有的人留在了原地,有的人走向了他们各自的方向。

蛾眉是明白的,她固然是孤独的,但总归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而瓠犀是把硕人馆当成了归宿的,因为她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人情辗转,有些期待最终化作刺骨寒,而有些守候,就像照亮旅人归路的灯,你不必一再确认,因为它总是在那里,脉脉温情,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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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春生堂出来,古玄晴就感觉到有人盯梢。

压低围笠,她转去了南街牌楼,人一多,盯梢的视线就更直接了,她也就确定了那些人是冲她来的,但似乎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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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隼还是背着空货箱,嘴里叼着根草棍儿,梗着个脖子瞅着那顶围笠。

“你怎么不上房啊你,有你这么盯梢的嘛!你现在看着就是个尾随大姑娘的二溜子知道不?”安永夜也背着个书生箱子,拿扇子挡着脸,一副丢人败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眼尾斜着莫隼。

莫隼狠狠翻了个白眼,“啧……你行你上!你就不能直接找她去啊?我还得跟着你一块儿作妖……”

“那不行,怎么也该设计一下桥段,偶遇听起来就比特意去找她轻松一些,不能给她太大的心理负担……”安永夜不停地捯饬头发衣服,莫隼瞅着他跟只开屏孔雀似的,无语望苍天。

“我说你到底还行不行了,再磨磨唧唧的,一会儿她就让别人偶遇走了!”

就这一句话的工夫,莫隼再看向街上,那顶围笠已经不见了,急得货郎直蹦高。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这下跟丢了吧!让你直接去你还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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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靠在巷子里望了一眼安永夜,小公子看上去过得还不错,似乎有正经学堂上,也有人保护。

那么,现在就不适合见面呢……

姐姐我身上的麻烦够多了,平白连累你倒不好。

叹了口气,转身沿着巷子向北,前面不远就是那个三岔口,古玄晴顿住脚,忽然有些怅然和恍惚。

不管是去硕人馆,还是去少卿府的路,在脑海里都格外的清晰。

想见雪儿,听说她病了,不知现在怎样。

想见……白少卿,这两个多月消息不通生死不知的,怕是害他担心了……

想……亲口跟他说一声,我挺好的……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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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恍惚发着呆,视野里一辆马车停在上坊牌楼下,有个身着朝服的人影分开人群朝着这边疾步走来。

他没有戴着朝冠,只勒着颜题,几个月不见,那件眼熟的绛色朝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宽大了不少……

“……跟我走。”

白少卿前面说了什么,古玄晴一个字也没听见,眼睛里只望着他的眉眼,又在心中惊叹,竟与自己心间描画,丝毫不差。

白少卿牵住古玄晴的手腕,向她身后厉了一眼,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走,古玄晴刚醒过神来,手一松,提着的药包掉在地上,一时脚步匆匆,也顾不得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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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从巷尾跑过来,气喘吁吁,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影,不由懊恼。

“看看,机会转瞬即逝,哪有功夫让你纠结桥段……”莫隼又开始阴阳怪气上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业务不熟练呢!”安永夜气急败坏。

“嘿……跟我提业务是吧?我的业务就是保护你不被人暗杀掉,可不包括陪着你作妖!业务业务,你加班费给我结一下!待遇优厚的话,哪怕你要上天摘月亮呢,老子誓死奉陪!”莫隼那嘴皮子,一天不怼老板两句是不会吃饭了一样。

安永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你话多!就你会说!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拿着我发的月奉,动不动就甩脸子要加班费!我欠你的呀花钱养着你天天来怼我气我!!昂!!”

“呃……老板您消消气儿,不过就是跟丢了嘛,我业务水平次,咱不是有业务水平好的嘛,廿九肯定没跟丢!”一看真把小公子惹急眼了,莫隼立马转变态度顺着毛捋,傲娇萌新与狗腿子老油条无缝切换,“呵呵,你歇会儿,喘匀了咱再找去。热不热,小的给您扇扇风~”

安永夜匀了半天气儿,倒也没多沮丧或生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再战,刚抬脚就感觉踢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个药包。

想起姐姐方才是从春生堂出来的,安永夜蹲下身子,解开棉绳打开纸包,分辨了一下药材,又捡起一片放在鼻下嗅了嗅,眉头一拧。

“这好像……都是治内伤的药吧……”莫隼小声提了一嘴,见安永夜神色不大好,就闭嘴没言语了。

“莫三哥,去替我叫廿九和卅一回来……”

这次莫隼未有片刻迟疑,抱拳行礼,脚下一蹬飞上屋顶,几下腾跃不见了。

“……我好像说过,你们各自忠于谁我不会过问,但若不能为我所用,就从我的圈子里消失。”安永夜站直了身子,摸着手腕上的天蚕丝发绳,“至于是哪种消失,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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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闪过几道兵刃的冷光,过了好一会儿,瓦檐下才滴答落下如雨血滴。

倩倩擎着把红伞从巷子另一个岔口娇妖行来,“小公子,干嘛发这么大火呀,你惩治你的奴才,把那位派给我的越人司密探也给做掉了,这叫我如何跟上边交代呐……”

“你自己把他们往我这里送,那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安永夜一歪头,躲过倩倩抚向他脸颊的手。

倩倩倒也不生气,低头绕着伞挂上的流苏,喉间密语传音,“我这里能拖一时是一时,但那位耳目众多,可不缺我这一个,其他的,你们好自为之。”

言罢,她便像个瞎子,像个纯路人,什么也没看到没听见似的,娇妖地走了。

一条乌沉的影子落在墙角的暗色里,几乎和墙融为一体,嘶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殿下,都解决了。赵辛那边,想叫殿下明日去长空寺赴宴。”

“……什么名目。”

“太后召集老臣同庆重阳,办的千叟宴,施斋,吃素。”

安永夜垂着眼睫轻嗤一声,“这可不就正是他表现的机会呢……”

“殿下叫我们压下的那批茶叶……”

“赵辛要用,就让他调用。不等他爬得高高的再往下推,怕是摔打不服这蠹虫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