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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45章 今朝此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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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姑姑……”

古玄晴颓然跪倒,伸手去拉蒋莺的手,蒋莺的指尖那么凉,再也不会坚定地会握住她的手了……

眼泪从眼眶里簌簌而落,古玄晴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巨大的无助感压得她无法呼吸,她拼命地捶着胸口,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她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窒息,那感觉并不能用痛来形容,像是被人生生剖去了心肺,刀太快,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只感受到了胸腔当中的空旷,和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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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莺已死,取传国玺!”

集结而来的奉月十方已经和冰凌卫交手,不少人摸到这借檐巷中来,苗心蝉抱着蒋莺不动,龙云鲤强压着悲痛,红着双眼御敌,竟一时之间无人发现古玄晴气息不对。

“沈鵘的人可恶,你们奉月十方的人,更可恨……”

苗心蝉悚然一惊,古玄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身都透着股阴鸷的气息。

“古玄晴你……”

“晚枫说得没错,奉月十方,的确没有留存的必要……”古玄晴奇怪地笑了起来,“她一心救你们,你们却只惦记夜澜传国玺?呵呵呵……既是你们逼死的她,那诸佛,何必渡你们这些该死的鬼……”

幽行诡步的确算得上当世数一数二的邪功,只是眨眼间,整条巷子里就到处都是如鬼影般倏忽而至的古玄晴。

所有涌进巷子里戴黑纱笠的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被人枭首,滚落一地头颅。那场面委实太过惊悚,一时间后面的人都吓得不住往后退。

天蚕游丝在古玄晴腕间滴答着血迹,古玄晴歪头看向少数几个冲到前边,此刻战战兢兢想要退出巷子的冰凌卫,一双眼睛里闪着诡异的红光。

“鬼……鬼……她入魔了……她入魔了!”

最前头那个冰凌卫还是个半大孩子,被古玄晴盯上一眼,转头连滚带爬地跑了,他这一叫嚷,包围的圈子瞬间退出去数丈远,一时间没人敢往这边探个头。

“玄晴姑娘……”龙云鲤也被古玄晴这一手惊住了。

古玄晴脚步有些踉跄,摇摇晃晃走到蒋莺身边,靠在墙上,喉间咕噜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忍了忍,没压住,第二口又呛了出来。

“她原就受了内伤,本不宜妄动真气。”苗心蝉对龙云鲤说,她方才算是离古玄晴最近的人,所以看得很清楚,古玄晴并非走火入魔,只是情急之下,催动了自身另外一套功法的运行模式,虽然威力巨大,但伤害也更大。

“傻孩子,为何要如此……”龙云鲤心疼地扶住古玄晴,想给她运功疗伤,却被她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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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倒是真有几分公主当年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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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从她们上方传来。

古玄晴一直盯着对面墙沿上方的身影,那个人也带着一顶竹笠,明明就站在墙沿上,却没有散发出丝毫活人气息。

龙云鲤一惊,怔怔地回头。

“啧啧,小鱼儿果真迟钝。这个丫头就敏锐多了,我一靠近这里三丈以内,她就发现了。”夏春秋眯着眼睛打量几人,他已然不年轻了,头发是灰白的,声音有些细,青白犯灰的脸上没有胡须,显见的,跟如笑如妆一样,也是个阉人太监。

龙云鲤懵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师兄?”

夏春秋却未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苗心蝉,“月夫人,别来无恙啊。”

苗心蝉嘴唇微颤,艰涩地开口,“元公公……”

难怪这么些年没有人知道夏春秋的行踪,谁能想到当年伺候奢帝的元公公,会是叱咤江湖的夏春秋。

“当年还多仰赖月夫人,杀了沈羌,替公主报仇呐。你的那孩儿,资质倒是不错,这个岁数再开蒙习武,竟然也能引动武魂……”

一听到有关安永夜的猜测,苗心蝉就很难压抑情绪,她打了声口哨,一个小小的身影幽灵一般游过外围争斗的人群,悄然来到苗心蝉身边。

苗心蝉轻轻抚了抚蒋莺脸上的雨水,把她交给这个叫廿九的影侍,“带她去瓠犀那里……”

廿九抱起蒋莺,飞身就去往硕人馆的三楼。

古玄晴没有去看廿九的行动,或者她已经没有余力去看,夏春秋从现身那一刻起,就释放出强大的压迫感,以在场的几人武力值来看,在这个老变态面前压根不够看的。

“所以……元公公也想推我的永夜入火坑吗?”苗心蝉回眸看向夏春秋,身遭气势一沉,内力竟显现出一片竹林实景来。

夏春秋扬了扬眉,“月夫人误会了。安永夜是沈羌选的,沈鵘是祁芳露选的,可他们都不是公主选的,自然也不是奉月十方选的……”

“所以,您想择新主,重复辟?”龙云鲤依旧疑惑不解,闹不明白夏春秋和他所谓的奉月十方究竟目的何在。

夏春秋嗤笑一声,“你竟是还未开窍吗?小鱼儿,蒋莺死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还不知道,做选择的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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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龙云鲤耳边,先前种种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汇聚到了一起。

龙鳞武魂一脉,世代守护清寰之主,日月昭昭,群星奉之,天火曜曜,群星殉之……

择主之人,从来都是身负星命者。

“……是我?原来是我吗?莺莺?所以……莺莺是因为这个,是因为我才死的……?”

龙云鲤颓然坐倒,再也难以压抑愧疚悲伤,掩面痛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太笨太迟钝了……”

她怎么就忘记了,蒋莺一向都是最能了解公主心思的,很多年前,她就经常像今天这样,借着打闹帮公主点拨心事沉重的心蝉,开导惑于墨守成规无法精进的她。

夜澜亡了,可奉月十方还在,不甘心就此散做满天星的夜澜遗民比比皆是。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故国难忘,故土难离,拳拳之心,是为信仰。

并非愿意遵照公主的意愿融入天朝的人们,才是公主的好子民,这些不甘的人们,一样也是好样的啊……

他们都在等她拿一个主意,指一条明路,寻一处安身,可她就是这样迟钝,要累蒋莺替她奔波了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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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吓她了,你哪里在乎公主怎么选,更不会在意云鲤姑姑的决策。你想选的是我,可我只要存在一刻,就无时无刻不在想要让你们奉月十方就此分崩!”古玄晴强撑着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挡在龙云鲤身前。

奉月十方是奉月十方,夜澜遗民是夜澜遗民,赫月公主一心护佑的,一直都是夜澜遗民,为了给他们出路,赫月公主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就因为她是这样想的,也是那样做的,所以,十八年后,蒋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我愿一死,将秘密从此尘销,换吾亲族生民,平宁安泰。

“你们妄称奉月,从你们自称奉月开始,就已悖离公主的初心,你们从来就不曾懂得公主的心,不明白她为什么选择一死,又是为谁而死!”古玄晴凝目回视夏春秋,丝毫不惧,气势陡然高涨,绝不输夏春秋,“云鲤姑姑选不出,是因为她在意的,是和莺姑姑,和赫月公主一样的人,所忧所虑,亦是与那二人同样心心念念的事。至于你们奉月十方,焉有平视天下的气度,也配在此张狂唁吠!”

平地里一阵急旋罡风,是古玄晴的气势与夏春秋的气势对冲而起,那狂风吹动古玄晴的衣摆,尽管站在低处,被迫要仰视对手,她身上那股决不低头的气势依旧让人心向往之。

龙云鲤看着这个孩子,仿佛看见了公主。

那个人,清泠如月,坚韧如竹,好像只要她肯,天下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无论何时,只要看着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定盘星。

这样想着,公主的话仿佛又在耳边——

我要你做的,或许才是最难的……

你要等,或许会很晚,或许不会来临……

你要记得,你是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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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机,是否就是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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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云鲤站起身来,抬手运功贴上古玄晴的后背。

竹林风啸声中,日月翻覆,星河倒转,以借檐巷为中心,周遭方圆十丈都陷入了夜色之中,外头乱糟糟的人群忘记了打斗,都吃惊地看着脚下璀璨的群星,一时间,天在脚下,人在云中,此番奇景,叫人很难不感慨,生而为人的渺小。

古玄晴微怔,龙云鲤看了看脚下星天,在她耳边轻语,“果然姑娘的气度,与公主如出一辙……”

星天择主之仪,这不是择夜澜君主,而是择清寰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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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寰之主从不为君……

龙云鲤已经给了答案——她也看好古玄晴,但即便择主,也绝不顺着老匹夫的意愿。

夜澜早亡了,谁稀罕做那个亡国君主,吾等择主,也只为吾亲族祖先之信仰,不为尔等挞伐天下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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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秋有些急了,一掌开山,朝着龙云鲤头上拍过来。

“你敢!”

古玄晴一声喝,身前一柄流光剑器拔地而起,足有三丈,正是清寰剑的模样。夏春秋那一掌“开山折柳”拍在这样的清寰剑上,根本不痛不痒。

苗心蝉一挥竹枝,柔韧的风卷着竹叶缠向夏春秋,竟将仓促撤招的夏春秋逼退五六步。

“月夫人,多年不见,倒是精进了。”夏春秋站稳,阴阳怪气地看向苗心蝉。

“我说过很多次了,打我孩子主意的人,来一个,我便杀一个……”

夏春秋一声嗤笑,“空荇的女人,和沈氏罪人生下的孩子,怎配成为我夜澜之主……”

“我说的是她。”苗心蝉站到古玄晴身边,打量着那柄清寰巨剑,压根儿看也没看夏春秋一眼,“莺莺将这孩子托付给我,她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夏春秋不死心似的朝着古玄晴怪笑,“蒋莺找到的你,我很满意,是女儿身也无所谓,清寰一脉又有何不可,只要能执掌神机兵库的绝世神兵,成天下霸业,指日可待!”

“呵……那你真的是,疯得不轻……”古玄晴强忍着心口撕扯般的不适,朝着夏春秋比了个中指,“即便老娘想成天下霸业,也不稀罕你们这帮老匹夫来冲我指手画脚。我要如何选,如何活,本来也由不得你满不满意!我古玄晴,只奉我本心,我,即是王道!”

随着古玄晴一声“我即王道”,那柄巨剑直冲云霄,从空中一剑刺穿阴云,划开星天,朝着夏春秋当头劈下来。

眼看占不到便宜,夏春秋几个起落退开,声音远远传来,“小丫头,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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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寰剑并未真的劈落,在半空中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了。

云层被斩开一线,雨还在下,只是硕人馆头顶这一片,沐浴着似血残阳。

能吓走夏春秋已是尽了全力,古玄晴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绞碎,依旧没觉得有多疼,许是自己的心都在可怜自己,让身体藏起了痛的感觉,怕叫她难以承受。

口鼻处不住涌出鲜血,连耳朵眼也开始淌血,她转头去望硕人馆的三楼,那是蒋莺尸身所在的方向,只是现在眼前也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她就这么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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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棉客栈。

胖胖的老板娘在院门前烧纸钱,一沓又一沓元宝纸钱烧尽,她便朝着东边金梁山的方向跪下,虔诚地叩拜。

九叩已毕,老板娘还伏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老板走出来,把她搀起来。

老板低头摩挲着两块檀木腰牌,叹了口气,丢进火盘里,眼见着烧尽了,又把两套黑色制式衣服也丢进去。

“相公……”

老板娘眼圈红红的,老板瞧着心里不落忍,其实他没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涩涩的。

老板挨着老板娘身边坐下来,胖胖的老板娘依偎着高瘦的老板,两人就这么坐着,默默望着火堆。

“从今儿起,咱就踏实过日子吧。”

良久,老板轻轻说着。

“嗯……”老板娘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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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澜已殁,何辜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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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啊,我们都很想您……

您走了十八年,我们才渐渐放下,才渐渐承认,您已经离开了。

但是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守着这颗心,光明正大的,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