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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56章 安知千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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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针灸的效用,白少卿觉得不怎么疼了,右半边身子不能动弹,他就努力地伸出左手,去擦古玄晴脸上的泪水。

“乖……不哭……”

古玄晴捧着他的手贴在脸上,故作轻松,笑着打趣,“乖什么乖,明明最不乖的就是你……”

白少卿也扯开嘴角轻笑,“好……是我不乖……小的求古女侠原谅我这一回……”

“我原谅你,都原谅你……”

别人不明白,“我原谅你”是古玄晴和白少卿之间特有的暗号,每一声“我原谅你”都是“我喜欢你”。

白少卿听着古玄晴毫不犹豫地呢喃,眼泪也滑落在枕畔,古玄晴便伸手替他擦。

“其实我就是有点气你擅作主张,其他的,都没什么要紧,你不解释,你不来看我,我都原谅你。你躲我,我就真的生气了……你再丢下我,我怎么都不会原谅你了……”

古玄晴伏在白少卿枕边,有些委屈地嘟囔。

“……古女侠也不要这么大方……你太容易原谅我,会把我惯坏的……”白少卿转动脖子,用头蹭了蹭古玄晴的指尖,“……你也,让我追着你……哄着你……求你一点一点地原谅我……好不好?”

“坏蛋!哪有你这样讨价还价的……”

古玄晴白了他一眼,眼泪还没止住,有的流进嘴巴里,有的掉在白少卿的袖子里。

“妞妞不哭……我不疼……真的……”天知道,看着她哭,他比经受寸桀时疼多了,“你别怕……纵使我死了……化成风……也得天天缠着你……求着你原谅我的……”

“白晚枫!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再也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她说不下去,哭得更狠了。

白少卿叹气苦笑,“你看……我想哄着你……可总是会害你哭……惹你生气……”

“笨蛋坏蛋大混蛋!”

“好好……我是笨蛋坏蛋……是大混蛋……大混蛋求求妞妞了……我的妞妞……不要哭了好不好?”

傻瓜啊,明明是你哭个不停……

古玄晴没答话,撑起身子轻轻捧着白少卿的脸,虔诚地印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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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撇开视线,看向沈鵘,然后依次看向祁锋、沈春泥、沈唐颖、姚启明,对后几位,彼此视线交汇时甚至还很客气,会相互点点头。

最后,他才施舍一般把目光投向夏春秋,眯了眯眼,唇畔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邪笑来。

就是这个笑刺激到了夏春秋,他恍惚间像是看见沈羌于无声处偶然瞥来的目光,也是这般,满目的了然和嘲讽,好像他心里任何一点打算,都已被那双眸子洞悉。

这感觉真是,让人——厌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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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鵘忽然往前一步,正好挡住夏春秋的视线。

“说吧,特意把朕引到这里来,不是有话要跟朕说?”

夏春秋微微愕然,歪头想了想,“啊……我想说什么来着?”

沈唐颖第一个绷不住,跳起脚来指着夏春秋就是一顿嘴炮输出,什么老变态、老年痴呆、老贼……总之一句话里三个老,余波都扫到姚启明和江秋明身上了。

江秋明倒没在意这边,也可能是因为全神贯注为白少卿施针,没听到沈唐颖那些呱噪的垃圾话,姚启明作为这大龄熊孩子的师父兼监护人之一,一时间以手覆脸,只觉颜面无光。

还是沈春泥闷不吭声地,照着熊孩子后脑勺“咣叽”就是一巴掌,沈唐颖立马老老实实,蹲到墙角去抠墙缝去了。

江秋明的手,则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边施针,一边连点白少卿周身大穴,每一针的落处都带着细微的内力,将骨碎之处如磁极相吸拼接,也将游窜的柳刃内劲渐渐封在白少卿右半身肋下伤处,等待时机推功过血,将之与伤处瘀滞废血一同逼出。

古玄晴瞧着江秋明,神医心思细密,更兼大胆,那便万万不能分心。

“晚枫,你闭上眼睛,沉心静气,浅呼浅吸,将一息渐长至三息,配合师叔祖施针……”

古玄晴轻声安抚指导着白少卿配合调息,江秋明赞许地瞧了她一眼,古玄晴几乎微不可查地冲江秋明递了个眼色——您老专心,其他的,晚辈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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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秋没有先回答沈鵘,而是扫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人,目光停留在姚启明和江秋明脸上。

“你二人在此,代表八大世家也要掺和进来?”

“哎,你可别误会,我和他都仅代表我们个人,不涉及八大世家的立场。不过呢,几位当家的,倒是托我给陛下带个话……”姚启明说着,朝沈鵘打了个稽首,“八大世家虽在江湖,从不涉朝廷党争,但,江湖大家也当以国为先,以民为本。这一点,无论何时,八大世家都与朝廷理念相合,江湖中人,若有胆敢居心叵测,动乱民心,为祸朝纲,八大世家必倾全力协助朝廷,予以整饬!”

“啧!这不就等于表态了……你们八大世家也总是这般假正经……”夏春秋摆摆手,“是敌非友,正好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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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秋动作出奇地快,说这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灼华公主沈春泥面前,折柳内劲绵柔,如春风拂面,却又阴险至极,直接削断了沈春泥好几根傀儡弦。

沈春泥大骇,躲开时不顾柳刃划伤了脸颊,只顾着赶紧重新布线——白少卿躺着的那张软榻,是她用傀儡弦织构起来的,还有五条大弦是用来固定白少卿骨碎的右肢肋骨及关节的……

“阿姐!”沈唐颖忙护住沈春泥,看着她被划伤的脸颊心疼不已。

但夏春秋似乎并不想与沈春泥为难,也不是冲白少卿而去,他掌风绕过沈春泥,朝着缓缓站起的古玄晴扫过来。

“永夜,别动!”

古玄晴抖袖挥出一节青竹枝来,剑气与柳刃内劲相撞,半空中叮叮两声连响,竟然真如金铁相交。

安永夜本来见夏春秋冲着古玄晴去,正想上前阻拦,听见古玄晴的沉声提醒,也迅速反应过来——夏春秋的真正目标是他。

果然,虽然掌力先至,看上去是对付古玄晴,夏春秋人却是闪到了安永夜身前,曲爪如钩,朝着安永夜心口就掏。

安永夜疾步后撤,刚才他若是上前,这会儿夏春秋可能已经掐着他脖子了。

论打架,沈唐颖和姚启明这样的江湖人见机也是很快的,夏春秋身法快,架不住姚启明是个会招雷的法师,闪电总比人跑起来快——

要不是躲得快,夏春秋这会儿得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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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挺齐心……呵呵,这八大世家怎么养出你们这样的天真心肠来的,你们以为,你们的好陛下,是顾及着白小子的伤势和处境,带你们来这里是伸张正义,除了我这祸害的?”

夏春秋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他要真的在乎白少卿的死活,三天前就踏进这寒露殿了。为何要到最后才搜此处?沈鵘,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呐,这寒露殿是你的心病,代表着凌云城的白少卿也是你的心病,我夜澜的神机兵库一样是你的心病……”

“你的这些心病各自为政倒还好,要是都纠葛到一起,那可是非比寻常的麻烦……就别说你和白少卿还有多少君臣情分了,大半年前,你就差点儿在千秋宴上杀了他。现如今,你敢说自己没有存着借我之手除掉他的心思?你只是舍不得那些个他知道而你不知道的秘密罢了。”

“而且……其实在你看来,他若死,也就死了……你又不是没有手段和机会从别处知道你想知道的……”

夏春秋对沈鵘轻飘飘地说着,陛下眼见的双目赤红,背在身后的手青筋暴露。

祁锋最先发觉沈鵘气息不对,还没来得及制止,沈鵘一掌就朝夏春秋拍了过去。

但是寒冰内力没有发出来,一只手按住了沈鵘的肩膀。

“陛下,守心澄念,莫要中了挑唆失了分寸。”

姚启明一指剑诀点在沈鵘眉心,金光一闪,沈鵘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愣了一瞬,再看向夏春秋的眼神明显带着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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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夏春秋也有些懊恼,看向沈鵘,“我说陛下,本来就只是我跟你的赌约,加上少卿大人这个见证人也就罢了,冒出来这么些跟盘的,您就不烦么?”

沈鵘差点儿给气笑了,“就算是跟盘的,你也问问他们都跟谁啊,反正是一边倒的赔率,朕烦什么?”

“是嘛……”夏春秋眯眼瞧向安永夜,看上去不大相信安永夜是沈鵘阵营里的。

“咳……看来元公公很想我能表个态?”安永夜摸摸鼻子,“你也说了,这是你俩的赌局,那我自然站赢面儿大的这边……至于我跟陛下之间的,还是不劳元公公操心了。”

他一口一个元公公,倒是真的扎心。

夏春秋看向在场的众人,而众人都有意无意对他回以警惕,并向沈鵘靠拢。他忽然发觉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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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蹉跎,所为者何……

……您还年轻呢,该去过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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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经有啊……”要护在身后的人。

夏春秋语焉不详地呢喃,仰头望向天空,目光中带着久远的思眷。

天色已经安全暗了,月亮那么远,还只是浅浅的一道弯。

“陛下从他那里,恐怕问不出什么来。”古玄晴慢慢越众而出,来到夏春秋面前,“因为他想找的人是我……”

察觉到古玄晴走开,白少卿有些挣扎,被江秋明一针扎在印堂,“平心静气,别人不知道那丫头,你还不信她吗?”

白少卿这才重新闭上眼睛配合治疗。安永夜暗自退后到白少卿身边,抱着胳膊继续观察,今天本来也就没他什么事儿。

“小丫头,我不是说了吗,我还会再找你的……”

夏春秋看向古玄晴的眼神,像是透过她在找寻另一个人的影子。古玄晴叹了口气,“别费那个心思了,我不是她,或许有些来自血脉中的相似,但她终归是她,我也只是我罢了。”

夏春秋反而迷惑了一会儿,“她……”

“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吗?只有你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古玄晴惨然一笑,“夏春秋,赫月公主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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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死了呢?

明明,对于死亡,从来都不感觉陌生。

他是个杀手,也是个护卫,见过无数的死亡,也亲手制造过无数的死亡。

可他从不曾设想,将死亡与那个他一手抱大的孩子联系起来。

那是个多么惊世绝艳的孩子……所以,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会先他而死呢?

他茫茫然的,开始在人群中找她,在每个相识相见过的人们口中找她,在那些与她相像的女孩子的影子里找她,可是这世界好大,找了那么久,终究没有人是她。

于是半糊涂不清醒时,他恍惚觉得是孩子在跟他捉迷藏、开玩笑,于是他偶尔会制造些事端,期待着那个丫头满脸无奈地来替他收拾,顺道训诫他两句也好呀……

可是没有啊……

什么叫死了呢?

就是,再也不能相见了,再也没有可挂念的。极目苍穹寰宇,只落得满目萧索,只能将她掩埋在记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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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渐紧了,吹在每个无归处的人心间,都是刺骨寒凉。

夏春秋总被人说成是变态,是疯子,是祸端,是冷血的偏执狂,可也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明白,他不过是个,弄丢了孩子的老父亲。

“赫月公主心肠很软呢,或许就是知道,会有人舍不得,所以,她留给你们这些人十八年的时间,为了让你们,在这个世间找到其他的念想,其他的牵挂。”

古玄晴目光温润,瘦了很多的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的衣服有些宽大,恍惚间竟真的有几分神似那位赫月公主。

夏春秋慢慢蹲下身子,捂着脸哑哑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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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孩子的话,也试过离开她去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

还算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也曾浪迹江湖,可也不过就是证明了,他真的不适合交朋友。

所以还是只能回来,因为也许,他以为归处会有人需要他。

然后呢,又不过是证明了,只是守护归处,他也没能做到。夜澜国灭,赫月公主失踪那段时间,他就已经疯了。所以再次找到她的时候,他满心只有,再不能离开的想法。

然而,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

这个世界,或许从来就不需要他吧,给他再多的时间,他也形同瞎子,形同失了心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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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参,夏商。别躲着,这里的都是高手,若防你们偷袭,动起手来你们招架不住,不如出来说话。”

古玄晴像是站累了,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寒露殿里满窗的金枝双燕纹格,摇头苦笑。

“若只是存心一个月的露水因缘,奢帝为何把屋子修成这样……渣倒确实是渣,只怕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每一个他都付出过一定程度的真心呢。”

只可惜,爱,是件很自私的事。

即便是燕燕,是心蝉,是赫月公主,都不肯因他那一定程度的真心,而乖乖将自己锁进他的金丝笼。

夏如笑一直把这里维护得很好,恐怕并不只是对奢帝沈羌那一点可怜的心情,更多的,是因为夏春秋常年住在这里啊……

所以说,因缘牵绊并不是没有的,是夏春秋自己,不肯放过自己罢了。

“夏首尊。”

夏如笑和夏如妆踏入殿内时,古玄晴突然开口叫夏春秋,用的是在夜澜的尊称。

夏春秋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古玄晴,只觉满殿竹影摇动,坐在庭中的人不再是古玄晴,而是眉目温致,望着他无奈苦笑的赫月公主。

“……胭脂。”

“夏老爹……放我走吧。”

赫月公主笑着向他点点头,然后起身向后走去,竹影尽处黑洞洞的,她的背影却发着光。

“别走!”

夏春秋立刻起身去追,泪眼模糊,导致他踉踉跄跄。

“唔……要不,老爹你跟我一起吧。”赫月公主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回头无奈地望着他,朝他伸出手,“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终究还是不开心呐……”

“好……好、好……”

夏春秋终于笑了,像个普普通通的,跟着孩子回家吃饭的小老头儿,满眼慈爱和欣慰。

“走啊……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