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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章 今朝郡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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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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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着大雨。

大少爷安永绵从赌坊里出来,心情非常之不爽。

“哎!你,站住,给我过来!”

随手一指,点中的恰好是一副闲来无事雨中漫步状的安永夜。

随从们集体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是他?

安家的二少爷,可怕的“诅咒之子”,传言他是恶鬼转世,身具戾气,触之即伤,与之亲近,必死无疑。看吧,他不是一出世就克死了自己娘亲么?

“大、大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别招惹这样的人,多晦气!”

安永绵却是个二愣子,偏喜欢挑战点别人不敢干的事,下人们越是劝,他反倒越是来劲。

“咳!叫你呢!过来,没听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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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漠漠然地顿住脚,转头望向永绵,眸光一凝,没有说话。

过去?

一时之间还真没弄明白这俩字的含义,自出生以来,连同父亲在内,所有人见了他都只会冲他吼,“走开!”

这个……几乎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哥,是让人给宠傻了吗?

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好笑,低着头看着脚下青石板,他也有些使小性子的念头,反正不信那些下人们敢由着宝贝大少招惹他这“不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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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真大啊……

讨厌的,被淋得湿透的感觉。

没打伞,倒也不是忘了,而是半路上给了陋巷里那窝刚出生没几天的猫崽子。

在泼天雨幕中徜徉,不是附庸风雅,而是无处可藏身。

这偌大的一座城池,没有一个人愿意施舍给他片瓦遮头,遑论是要他不得不低头的屋檐。

可笑的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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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颈项间骤然一紧,呼吸险些滞住,永绵竟等得不耐烦,径自冲了过来,揪住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被迫仰着头的永夜下意识去掰永绵的手,雨水冲得他睁不开眼,视野白茫茫的一片。

“爷!可恶!这不祥人竟敢抓伤爷!”

似乎是赶上来给永绵撑伞的书童的声音。几乎是同时的,永夜脸上重重的着了一记耳光,随后又被掼倒在地,大约是正下雨,一时没人找得着合适的棍棒,竟也没人敢贸贸然上前动手。

“哼!野猫一样,看了就讨厌。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把你这衰神供在家里,专门带坏小爷的手气,呸!”

永绵瞅着手背上让永夜挠的血印子,倒莫名其妙失了打人的兴致。

“喂!小野种,要是你现在爬到小爷的脚跟前,绕着爷的脚背转圈,再乖乖学三声狗叫,逗得小爷高兴,小爷今儿就先放过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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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慢慢地站了起来,抚了抚嘴角,疼得眉稍一抽,满嘴的甜腥实在让人厌憎,忍不住啐了口血沫。

那血渍还未落地就被雨水冲净,不着痕迹。

安永夜随手捋了捋湿发,朝脑后甩去,抬眼瞅向永绵,忽然间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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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魅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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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给我看看,你要怎么不放过我好了。”他说。

安永绵让他那一笑震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骇然地夺过书童手里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抽过来,“疯子!疯子!你这该死的疯子!”

越是想要阻止他笑,他反而笑得更欢畅。

安永夜有一双蔑视天下的眼,任何人也无法挫败的可怜自尊之下,唯有一副倔强的硬骨头,宁折不弯。

不论安永绵怎样抽打,就算交织的血痕深的几乎透衣而出,他依然是那个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双让人心惊胆寒的蔑视的眼。

安永绵一声怪啸,猛地调转鞭稍,将镶金的鞭柄向安永夜头顶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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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就是在这个当口出现在街边的。

擎着把崭新的紫竹绢衬油纸伞,一袭雪缎紫纱直棣,衣摆连霜团凌,腰间青带玉扣,斜悬着把古朴长剑,另坠了块别致的半环玉佩,结着金红色的穗子。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刑部的官服,单看那一身的冰凌霜花印纹,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随随便便穿上身的,寻常百姓或许知道凡霜阁密探皆是些不太好缠的角色,不过在京城达官显贵们的眼里,区区捕快根本上不得台面,哪怕她不久前才同白少卿一起,破了那震惊朝野的吞针案和柳府灭门案,从末等捕快升级成了一等密探也没用。

所以早上出门吃个饭,路过一下都上坊的缀锦茶楼,都能把那些贵族夫人小姐的八卦阴阳垃圾话听个管饱——古玄晴正吃了一肚子闲气没处撒呢。

“哟,哥几个,干什么呢?”

安永绵让她一嗓子叫的有些心虚,鞭子抽歪了,可即便如此,永夜还是被打破了头,血流披面。

“臭娘们儿!少管闲事!区区一个霜阁,小爷还不放在眼里。识相的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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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眉梢轻挑,淡淡一哂。

“失礼了啊,原来是安相爷家的公子……”

“哼!”

抬起手来招了招,她笑得这样明媚可爱,蓦地让人眼前一亮,舌头发大。

“你过来,我不妨告诉你些有趣儿的事……”

安永绵眼睛眯成了线,朝左右跟班的抬抬眉毛,似在炫耀自己魅力无法挡,跟班们自然狗腿地随声应承。

“嘿!这小娘子有点儿意思啊。你、你要告诉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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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坊间街巷,一时间连雨声都仿佛吓得噤若寒蝉,天地间骤然一静。

安大少爷捂着右脸,左脸也抽抽的像半个包子。

一干随从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精彩的表情准确传达出“不可思议”的内心活动。

“你、你、你……”

“我怎么?”

安永绵泫然欲泣,“你打我……?”

古玄晴还是一脸嬉皮的笑,抄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脸委屈的安家大少,“哦?我打你了?谁看见了?”

众人又是一呆。

看看站在三丈外的古玄晴,她从甫一出现就没动过地儿,随从们再次集体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地朝大少爷身后缩——隔得那么远都能打到人,万一一时兴起,随便对付他们几个还不跟砍瓜切菜一样。

“小子,你刚刚,管姐姐叫什么?臭娘们儿?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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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前一步。

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她皓腕一翻,就听见隔空风响,又一记好清脆的耳光。

啪!

“少管闲事?”

啪!

“区区,一个霜阁?”

啪!

“你预备不把谁放在眼里?”

啪!

“我最讨厌没家教不尊敬长辈的小孩儿了!”

啪!啪!啪!

“纨绔子弟是吧?仗着你爹是个相爷就敢这么嚣张。我不妨告诉你,半月前嘉平郡王的小儿子在澜芜强娶民女,长空寺和你爹想包庇那禽兽,那案子堆在霜阁案头,本姑娘还不是照样,一天就了结了他……”

“你、你是——…”

古玄晴一步一个耳光,还故意走得慢腾腾的,可安永绵偏就是跑都没地方跑,不管怎么躲,耳光还是抽在他那张肥脸上啪啪响。

话说还是为了查那柳府案,按章程古玄晴得排查一遍柳大人的社会关系,就难免要接触那些“上流人士”——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那股子统一的势态嘴脸,真是能怄得人把胆汁吐出来!

古玄晴那性子能忍你这?不服直接揍——搞得不少高官子弟一见她就跪,甚至送她个绰号叫“鬼见愁”。

闹得这么“恶名昭彰”的,上头多少该管管了,可惜刑部三门的高管也让她揍了个遍——白少卿忙得倒仰,他就乐意惯着这姑奶奶,古玄晴也拗,就乐意听白少卿的,别的人她谁也不买账——皇帝老儿要召见她都得白少卿点头,整个霜阁给她兜底,她还是有那豪横的资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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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乖,别嚷嚷,本小姐现在心情很糟啊,很容易一时控制不住做出点儿冲动的事儿来,你知道我是怎么了结嘉平郡王世子的吧,你想不想也试试?反正老娘我仇恨值也拉爆了,办他一个是办,多你一个也无妨啊是不?”都已经忍不住爆粗自称老娘了,古玄晴也懒得陪这种纨绔子弟玩下去,作势要直接捆了送霜阁大牢。

“我我我我没干什么啊,你、你你……我要去刑部告你滥用职权!”

“靠!拿老娘上司压我?罪加一等!还说你什么也没干,聚众斗殴,当街行凶伤人,老娘俩眼睛到看见了!看对簿公堂了是关你还是关我!”古玄晴差点没让这大少爷的猪脑子蠢哭,给你台阶下还不麻溜顺着滚,放狠话这是你干的活么?!说着又是一顿十几个嘴巴子不要钱似的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永绵此刻脸肿的像个猪头,再加上惊惧之余惨叫不绝,终于崩溃了,没一会儿就顺不上气儿昏死过去。

古玄晴掏掏耳朵撇撇嘴,“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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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那群随从屁滚尿流地把他们家大少爷架走,古玄晴蹲到失血过多最终还是倒地不起的安永夜身前,“呦,没事吧小弟。”

安永夜打开她试图搀扶的手,被厌弃了十五年,他还无法对任何人放松戒备。

古玄晴倒不在意,有点不耐烦地搔了搔头发,“你最好去看个大夫,皮肉伤有时候也会要人命的。”

“……”

“啧……小屁孩子一个装什么深沉!”照着安永夜那颗不开窍的脑瓜子就是一记爆栗,永夜吃痛,总算叫出声来。

“知道痛啊,知道痛还不起来,赖在这儿等死么?”就说了她真的不适合对人温柔嘛,换言之,被某人不幸言中,她没有女人味……这真是件让人超级火大的事。

安永夜呆住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他这若不是死了,就是在做梦。

关于从未得到过的,来自他人的关心,他明显无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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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目光涣散,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无视古玄晴的搀扶,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古玄晴讪讪地收了手,正在暗自嘀咕怎么救了个不识抬举的闷葫芦,耳边轻的几不可闻的一声“谢谢”让心情唰一下秒好,虽然也有点吓一跳。

“喂!你——…”

嘿嘿傻乐着正想问问小屁孩儿叫什么住在哪儿,想不想知恩图报啥的,就见转过身刚走了两步的安永夜,两腿一软结结实实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你们这些男人是不逞强就会死么?!为毛一个小屁孩儿也这样?!天杀的,现在是要叫我一个弱女子扛着这么个麻烦找地方给他看病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闷雷。

“还有木有天理啊!好心还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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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人馆,翠园楼。

安永夜这一觉午睡,睡到太阳都快下山了。

院子里的风抚动翠绿的芭蕉,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棂和帘帐,在他眼睫上招摇,似醒非醒地,他好像能听到梦里那人,气得跳脚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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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可该起了。”

莫隼噔噔噔地上楼,哗啦一下掀开帘帐,咋咋乎乎,大煞风景。

安永夜拿胳膊挡着眼睛,叹了口气。

莫隼手里拿个黄澄澄的梨,一边吭哧啃着,一边一脸无辜地继续推安永夜,“哎!起来啦!”

“莫小鸡儿!你不会站远点儿吃啊?”

小天牛手里也一个大鸭梨,靠着门框边啃边跟莫隼斗嘴,她这嘴倒是跟瓠犀学得越来越顺溜,也越来越毒了。

“嘿……你个熊孩子!”

“你才熊孩子,你全家熊孩子!”

安永夜无奈起身,这俩货凑一块儿,总能吵得他脑仁儿疼……

“你们这是鸭梨开会了?”瞥见门口一个大筐,目测得满满一筐百来斤的鸭梨,安永夜伸手,小天牛顺手就抛给他一个。

安永夜拿袖子擦擦就要啃,又看莫隼眼巴巴看着他,“怎么了你?”

“爷……您现在身份不同,要不我给你试个毒?”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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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隼涎皮赖脸嘎嘎一顿傻笑,“开个玩笑嘛。这是白虎丘那边救助过的那个老杨,和他女婿一块儿送过来的,人家现在包果园儿了,给聿州府里那些达官显贵的府邸,还有高档会所送果盘儿,一年可能攒下不老少了。”

“小杨丫头嫁了人了?”安永夜随口一问,他还记得当初在南坊市乞讨的老杨父女俩,那个小丫头的眼睛圆圆亮亮的,跟梦里那个人很像。

“爷,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还当小杨是那个,刚到咱门口石虎爪子那么高的小丫头啊,人都十九了,拿老杨的话说,再不嫁人都让他宠成老姑娘了!”莫隼比比划划地说着,神色间透出些缅怀黯然,和小心翼翼。

他抬眼看向安永夜,没话找话似的,“时间还真过得挺快的哈,这都快六年了……”

小天牛都满眼嫌弃地瞪莫隼——你要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些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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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倒没怎么伤怀的意思,拿起啃了一半的梨子继续吃,顺道赞一声,“挺甜的,可以给瓠犀送去,顺道帮着拓宽一下老杨家的销路。”

趿上鞋,悠哉哉下楼去,路过小天牛还来了一句,“蝤蛴呀,你好像长高了,嗯……是不是也长胖了?”

小天牛嘴里的梨都掉了,“你才长胖!你全家都胖了!”

莫隼叹气,“老是这样啊……”

这位爷,越是这样,就越是代表,他压根儿就没放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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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啊。

我们相遇的那一年到如今,原来已经过去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