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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9章 红叶晚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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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朝开朝之初,太宗皇帝沈颛并不是最得民心民望的,他的义弟白燃枫才是。

沈颛登基做了皇帝,白燃枫自请就藩,发誓至死不出凌云城,世人皆谓白燃枫高义让贤,由此沈颛不得不也做出一派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封白氏世袭天青侯,赐丹书铁券,还得在自己的封禅大典上表演一番哥俩好,发下重誓以安民心。

这段过往世人皆知,哪怕时光荏苒百余年,人们对沈白二人的故事依旧津津乐道,但却少有人知晓,这故事中至关重要的第三人,及其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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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当年白燃枫最得民心,那祁氏天海公,当属军中野望第一。

当年太祖沈凛起义之时,手底下兵力不过五千,要造反的,更不止他一家,沈氏最终能平天下,最至关重要的一步,是接纳了祁氏托孤——老祁帅将自己唯一的骨血至亲祁天海托付给沈凛时,与小公子天海一起归入沈家大营的,还有祁氏手底下的三万五千余精骑兵马。

祁天海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天生勇武,沈凛也比较偏疼于他,倒把亲儿子沈颛放在后头。加上祁天海心境单纯,一心只想着钻研武艺和战策,只为开疆辟土,保家卫国。在他看来,兄长沈颛登基为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却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沈颛的心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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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燃枫投军时日晚,但他见识清明,知晓以祁天海的境况,怕是不得善终,所以常常替他遮掩。但在当时,白燃枫的做法落在军中将领的眼睛里,就是投机抢功,刻意排挤祁天海。

祁天海虽然心性单纯,但他并不傻,他也明白白燃枫的故意交恶,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最终,白燃枫赚足了名声,把自己顶在了前面,去面对沈颛全部的猜忌和防备,而祁天海,也赚足了时间去实现心中抱负,平定四海,天下归一。

所以,祁天海是感激并敬重白少卿的,以兵权相挟,让沈颛投鼠忌器,饶过白燃枫性命,就是他对白燃枫的知恩图报。

而白燃枫以白氏世代的蛰伏归顺,换祁天海一个善了,便是他所能尽全力,为天下太平安稳的最后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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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氏掌刀兵,白氏定民心,沈家坐天下,凛凛四海平。

从一开始,便就是三方共同支起的天地,也只有三方平衡,这天下才能太平。

白燃枫看得明白,也敲打裹挟着沈颛不得不了悟。沈颛虽狭隘,但好歹信守诺言,也因为那点对命理天机的迷信,才着钦天监刻下丹书铁券,不为难凌云城,善待祁氏子孙,并将誓言写入沈氏皇族祖训。

祁天海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幸运在他当沈颛是兄长,沈颛虽性好猜忌,心有忌惮,但对手足之义,尚存恻隐,究竟还是心怀天下的,故能叫情义理智牵绊,使性中恶意得以平息,才不致他二人兄弟阋墙,自相残杀,保得一世天然友悌。

不幸,也就不幸在,没有看透本质,只见当下,未有远虑。

白燃枫离京时就曾劝过祁天海,早日释卸兵权,不然,恐祸及子孙——人心难测,一个沈颛幸能了悟,谁能保证下一个皇帝不忌惮你功高盖主。你活着,或可支撑家族不至覆灭,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然或百年后,你的子孙与沈家的皇族后裔如何相处?

祁天海的心中从未做过这些假设,所以他清白而天真地活成了一个传奇,便叫百年后,祁芳露一个女子,接下了这“祁氏百年必毁于刀兵”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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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宫东南,百尺楼。

兰若站在楼下,静静地翻阅一本茶经。

白少香站在楼上,手抚栏杆,望着长空寺的方向。

“你来找我,不管我们说了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说,在那个人眼里,都是勾结的证据。”

传音入密不是什么高深秘法,白少香有些武功底子,自然是能做到的。

兰若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思忖片刻,放下书卷,缓步登楼,来到白少香身后,一福到地。

“侯爷。奴婢今日前来,求勾结。”

“是太后的意思,还是……”

白少香并未转身,手中的折扇轻摇。

兰若只当没看见那扇面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作壁上观”,微微一笑,“是谁的意思有什么要紧,在那个人眼里,奴婢是和祁氏一脉一体的。”

“祁氏……”白少香顿了顿,轻叹一声,“百年人情,百年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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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氏,当真是尽出性情中人。

祁芳露已是太后之尊,祁锋手握兵权,可两人依旧要复仇,为了复仇,哪怕毁掉现有的一切根基。

曲明海是当年老帅祁靖时的副将,也是绯夜谷一战中,背叛祁家军,又伙同奢帝,构陷祁氏谋反的首告证人,正因为是这多年部下,军中心腹的“大义陈词”,先庆帝才会深信不疑,甚至没有着令彻查,就当堂判了祁家满门抄斩。

奢帝不傻,这种人奢帝自是不敢再用的,但沈羌也未将事做绝,所以留了这人一命,只告诉他祁氏未绝,尚有后人要向他寻仇,唬得他在关外一躲就是二十几年。

前不久,沈鵘的人追查赵辛在关外的利益输送链,不料意外勾出个曲明海来,现今凛朝军中尽是祁锋的拥趸,沈鵘正愁无人可拔擢与之抗衡,天上掉下个曲明海来,自是不用白不用。

“陛下可不傻,这种会阵前反水,倒戈相向的将军,可担不起凛朝刀兵之权。”白少香拿折扇敲着栏杆,与兰若姑姑清谈,“他这是在故意激将。”

“惭愧了,明知他是激将,我还是要中计。”兰若还没答话,楼梯上一阵脚步响,祁锋也登楼上来了。

仇,不可不报。

即便葬送前程,也一定要杀了他。

白少香看着祁锋的眼睛,这位已过不惑之年,在朝中已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人仰望的存在,他的眼睛里,却依旧是清澈的少年意气,反倒叫白少香忽生出些许自惭形秽的沧桑心态来。

“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曲明海叛军倒戈,残害忠良的实证……”

白少香低头琢磨着。

祁锋把兰若拉到身后,虽没说什么,但兰若知道这人在生气,便不好拗他的,咬了咬嘴唇,默默垂头站在一边。

“实证的确需要,不过,我这里更需要他外出的行程,若是没有,那就制造一个。”

祁锋说话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提的要求也精准,不知他是真没听出来,还是故意无视白少香话里推诿的意思,总之,白少香可以跟安永夜跟沈鵘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一套,就是跟祁锋耍不了这无赖。

白少香张张嘴,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吃瘪地抠了抠下巴,再细想一下祁锋的要求,心下又是一惊。

“祁帅是想要——…”当众寻仇?

祁锋目光森寒,冷哼一声,“他不是还没得到军职?那就是个江湖中人,江湖事,江湖了,杀他时,我便只是祁长欢,非是掌帅祁锋。我当先报杀父祖兄长之仇,再论其叛军之罪,陷害忠良之恨!”

啊这……

太后知道吗?

白少香不确定地看向兰若,兰若干脆转了个方向,不与他对视。

什么情况啊?这让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白十四,此事迫在眉睫,已由不得你权衡进退,事已涉及凌云城及八大世家,壁上阁主,真能稳作壁上观?”

祁锋留下这么一番话,转身牵起兰若就下楼去了。

白少香愣愣地站了好久,有些颓丧地坐在栏杆边,轻声嘟囔。

“……你们都想要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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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欢,你走慢点……”

祁锋浑身低气压,在前面一阵疾走,兰若哪里追得上他的步子,偏偏手被拽得死紧,不得不小跑着勉强跟上。

走了一阵,一个没踩稳,兰若轻呼一声眼看要一头撞在祁锋后腰上,祁锋回身就把她抱了起来。

“你——你快放我下来!”兰若瞥见旁边走过去的小宫女都捂嘴笑,不由急了。

“出了宫门就放。”祁锋“哼”了一声,“出去了,顺便问问你,谁让你这么贸然就进宫……私会别的男子。”

“什么私会啊?再说白十四那么点岁数,做我弟弟都嫌小,够赶上当我儿子了……”兰若说着,不觉脸上飞红。

“壁上阁主?我可要不起这便宜儿子。”祁锋依旧满是醋意地阴阳两句,他虽是知道兰若此来,怕是多少有姑姑的授意,但还是不满她独自涉险,“怎么不是私会,你带了护卫?还是带了随从?独自跑到一个独幽于宫中的男子住所,你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嘛……”

反正以祁锋说一不二地性子,说出了宫门再放她,那就算是在宫门前遇见圣驾,他也不会放手让她下来的,兰若索性闭眼靠在祁锋肩上,装死。

“姑姑心里怕是也同我想得一样,不过是顾虑我的处境前程,你回去了,去同她说,叫她放心,我并不在乎这一身功名,军中也确实该为后起之秀铺就向上的路,一家独大,于国于军,都不是好事。”

祁锋是有豁出去的资本的,他唯独担忧太后的处境,这一点上,姑侄俩都是一样的。

“太后,是料到你决意如此,才想让我来,求壁上阁主予你些方便。”兰若搂着祁锋的脖子,温柔地笑,“你倒有功夫来同我吃些干醋……”

饶是祁锋脸皮厚,麦色的脸皮上也疑似飞起两朵红云,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那,姑姑她说什么了?”

兰若叹了口气,“太后叫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她来兜底。左不过她同你一样,并不在乎那些所谓至尊荣华。祁家人,一辈子只求心安,不问前程。”

“只求心安,不问前程……”祁锋眼睛都亮了,仰天大笑起来,抱着兰若向宫门外飞奔,时不时还转两个圈。

“祁长欢!你干嘛呀,慢点儿,我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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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坊市,白虎丘。

安永夜放飞信鸽,从阁楼上下来,洗了洗手,就束起袖子到善堂去帮忙了。

“排队排队!不要挤,都有!那谁,老子看见你了!不许插队!给老子滚后边儿排队去!”

沈唐颖那五大三粗地嗓门儿,往粥棚里一站,跟拴了一条凶猛的看家犬似的,那些等闲爱来闹事儿的乞丐见着他,瞬间老实了不少。

慕容玹琮看看他,低头叹了口气。

“你是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叹这么大一口气。”安永夜拿着刚蒸好的馒头分发,虽是没有战事的太平年景,严苛的阶级制度下,还是有很多老百姓吃不上饱饭。

慕容玹琮帮安永夜端着笼屉,看着他忙忙碌碌的侧影,心中稍稍宽慰——很多人都惧怕廊亭之主,说他酷肖先奢帝沈羌的人比比皆是,但慕容玹琮却觉得,他很像白少卿,不,应该说,越来越像白少卿了。

“公子,我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没了武功,没了功名,也没了一心追随的目标,和当年的雄心壮志。

世事惹人沧桑,非是人之过,走下去艰难,想换条路走,是人之常情,不想走下去了,也是人之常情。

安永夜拿馒头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便就如此,也没什么不好。你只是累了,累了,就歇歇,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玹琮愣了好久,笼屉里的馒头都发完了,他还没有回过神,安永夜拍拍他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至少我还在,保得了你吃饱饭,有地儿睡,不比这些人强得多?”

慕容玹琮是个简单的人,要他自己去思索人生走向这种深奥问题,那是在徒增他的烦恼,有些人,你不如告诉他不要想,就待在那些你憧憬的人身边,去看,去学,去做就好了,时机到了,脑筋里的纠结自然就打开了。

当初他为救白少卿武功尽废,也着实消沉过一段时间,那时白少卿也只是叫他跟着自己,只当是累了歇歇。

慕容玹琮揉了揉眼睛,把心里那点儿摸不着边际的歉愧之意暂且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上后厨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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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唐颖瞧着安永夜,嘴角微微翘起,虽然能明确沈鵘与安永夜都是奢帝的血脉,但是,这两个人还是有明显的不同的。

沈鵘堪为君,但不一定堪为主。

安永夜堪为主,但,真的不大适合为君。

如此,也就看他们这些人,是愿择君,还是择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