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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0章 长亭酒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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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这白十四……”

沈唐颖一向自认笑春风的情报能力在江湖上也是叫得上号的,但见识到壁上阁的办事能力,直接自叹不如了——

白少香直接送来了一张地图,把曲明海平日里的行踪路线全部分颜色标记出来,就连他几月几日在哪里如厕都一清二楚,未免众人不好分析,还贴心附赠解说员一名。

“阁主已将曲明海近三日行程分析推演出来,若廊亭之主与笑春风联手设局,将其逼入此处,则有十成把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击杀。”

“这是什么地方?”沈唐颖对京都地形不熟悉,看着那解说员所指的地方问。

“东平坊,百戏园。”解说员还没开口,安永夜已经说出了地点。

“哈?就那个名震山庄的京都据点百戏园?”

安永夜沉吟片刻,“……它在成为名震山庄的据点之前,还有个名字。”

“嗯?不是叫百戏园?”

沈唐颖非常适合当个捧哏,话太密了,安永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顺着话头给他解释。

“不,它叫百愿祠,是民间自发为首任天青侯白燃枫和祁氏天海公所修筑的生供祠堂。”

“生供?那就是说,是在白圣公和祁公生前就修筑了,那不得一百多年了?还是个名胜古迹啊?”沈唐颖叽里呱啦连珠炮一样发问,然后终于看见安永夜眯起的眼睛,尴尬又乖巧地捂住了嘴,向安永夜示意——我不打岔,你说。

“百愿祠虽是民间自发修筑,但也是有契主的。这个地方原本就时常请戏班子搭台联唱,收些戏票钱,用来抵榷租金,不使这契主亏本。”

安永夜想起鸦羽鸫最后所说的话,隐约猜到他所述中的女性契主是谁,也猜到了那本百戏师宁愿交给契主抵债,也不肯让徒弟继承的珍贵的书,是哪本书了……

沈唐颖张了张嘴,又闭上,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举手,把安永夜从自顾自的发呆走神里拽回来。

“所以重点是什么?”那地方原来是个祠堂,有很多唱戏的住过,也在里边唱过戏,然后呢?

“重点就是,我们可以请几个戏班子连台……”安永夜扶额,他跟沈唐颖就很难在同一个频道上啊。

“对哦,刚好又快要中元了,这些时日不宵禁,民间各处也在举行盂兰盆会,连台大演也不会显得突兀。永夜小子,聪明啊!”

沈唐颖眼睛一亮,其实论聪明,少堂主也绝对称得上聪明,只是他的思维模式是连续性的,习惯有依据有根源,顺藤摸瓜,而安永夜多数时候思维是跳跃的,倾向于先做假设然后找寻关联性,这就让他们很难能搭得上线——

安永夜嫌沈唐颖迟钝刻板,沈唐颖嫌安永夜狡猾花哨……

“是你太迟钝……白十四贼得很,我们几家连着央壁上阁下场,他都是几番推脱,直到这个时候才松口帮忙,就是看准了时机难得。中元之期,我们设局方便,他这行方便也乐得方便。”

“啧啧,真是猜不透你们这些花肚皮里的弯弯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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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大致计划,沈唐颖就着手按部就班地指挥安排。

虽然俩不搭调的人一处共事总难免互怼,但在这些条陈上的人情就里,安永夜就自认为没有沈唐颖随性且细致,所以就连廊亭内的暗探,也一并交由他安排调度了。

“军中朝中的人都不能下场,但肯定有人忍不住临场瞧热闹。还有件事得事先提防……”

“什么?”又来了,兄弟你这前一句和后一句说的是一件事儿吗?

沈唐颖冲天翻了个白眼,“我专门安排了人控场的,想瞧热闹可以,要闹事儿的,一律按住了绑回来!所以你又另外担心什么事儿?有疑虑要早说,提前防范才好万无一失。”

虽然嫌弃安永夜这种喜欢自己显能个儿的处事方式,但沈唐颖也不得不承认,安永夜总是出其不意,角度刁钻,能比其他人想得超前,想得全面。

“你不熟悉京都地形,所以不知道这百戏园与鹿苑毗邻,鹿苑,是赵辛的产业。”

安永夜指着地图上百戏园隔壁的方框,跟沈唐颖解释。

“你担心赵辛会从中作梗?”沈唐颖摸了摸下巴,关于赵辛,他已经听莫三哥给他讲过很多遍了,加上笑春风也陆续提供了一些实证,让沈唐颖无比确信,这人就是那种极度阴险的小人——

这世间,坏人不难防,难防的,是真小人。

“他可不会力保曲明海,我是怕他横插一脚,到时候借着我们,来给他摆脱勾结曲明海的罪名……”安永夜嗤笑一声。

老东西奸猾地很,他就是自诩能拿捏沈鵘对他没辙,每次都是有嫌疑,但官方抓不住实证,或者,举证不足,反让他洗脱嫌疑。

这次与曲明海相关的事也是如此,目前只能说明曲明海与关外走私茶利益链有关,并不能证实是赵辛包庇藏匿这个叛军之将,更无法佐证他们是否相互勾结,赵辛又是否与诬陷祁氏一案有关。

曲明海被抓,赵辛被沈鵘叫到殿前跪了三天,愣是屁都没放一个,装怂装傻头磕得邦邦响。

沈鵘也是真拿他没辙,才下旨让曲明海先安置在赵府中,等着明旨调令,这也是沈鵘,多少考虑过,想给那些支持朝廷的江湖门派放水——死一个曲明海其实无伤大雅,关键是他死在谁手里,怎么个死法,才能被他榨干价值,利用到极致。

按照赵辛一贯的尿性,此次江湖中人布防杀曲明海,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也安插些耳目打手,然后赶在祁帅之前,满天下地散布小道消息炒作舆论,再去沈鵘面前哭一哭,说他是顺应陛下旨意,忍辱负重,与祁帅里应外合,才铲除此等国贼巴拉巴拉……

癞蛤蟆不咬人,就为了恶心恶心沈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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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到时候,人是我们围的,杀也必定会是祁帅杀的,他还能摆什么幺蛾子抢功?”

沈唐颖嘴巴大张着,都能塞进去一个鸭蛋了。

安永夜蹙眉,好像又在想着别的事。

以沈鵘对赵辛这厮的了解,应该明知这厮会玩什么花样,他还会放任这癞蛤蟆再一次蹦跶到自己面前?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鵘希望他们能把事情搞大一点?最好大到,能激化江湖中人与权臣氏族的阶级矛盾……

“爷,新的飞鸽传书。”

正想着,殷秀聿拿着信笺筒走进来,递给安永夜。

安永夜看见殷秀聿,也想起承诺过他,会向沈鵘争取,动一动现如今的取仕制度。

展开纸条,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安永夜笑了。

“呵……白十四,总是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安永夜把纸条拍在沈唐颖胸口,背着手就往外走,“时机这样好,怎么能只猎鬣狗,不猎狐狸。赵辛,已然爬得够高了,该摔打了。”

沈唐颖赶紧扒拉那纸条,仔细一看,白少香那圆融端隽的隶书写着几个字——

不要阻止朝中耳目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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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把事情闹大,壁上阁与众位兜底。

想借舆论造势,那能有哪家媒体,敢与天青壁上阁相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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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成晏三年,七月十五。

长空寺。

祁芳露在山下渚河边放灯,三百一十七盏,一盏盏亲手扎的,亲自点的,亲手放下的。

绯夜谷之战,加上当年祁家满门抄斩,死去的祁氏子弟及三族亲眷,一共三百一十七人。

祁芳露眼中含泪,每放下一盏灯,都会念出一个名字,呼唤他们回家。

祁家,纵夷三族,亲眷们加在一起也才三百多人,哪里算得上什么大家氏族,让整个祁氏人丁凋零的,不正是那严苛的取仕,和好像打不完的战争,几生几代的祁家人,死在战场上的不计其数,可那一任的天子记得?

他们只关心自己手中的权柄,忌惮呕心沥血的忠良之家功高盖主,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轻易让他“金口玉言”,说出满门抄斩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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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歇歇吧……”

兰若扶起祁芳露,这一夜还很长,但已然等了很久,便不在这一时了。

祁芳露站起身,望着顺流水蜿蜒而去的河灯,哑声问兰若,“什么时辰了?”

兰若看了看月亮,“许是交亥。”

说着,她便沉默了。祁芳露也不再说话,点点流萤绕着她们飞舞,与河灯映照的光点交相辉映——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交亥之时,也正是动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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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沈唐颖双拳格挡,还是被打得倒飞出去,撞碎了半边戏台。

虽然他自诩皮糙肉厚,到底也不是铁打的,挥开木板碎屑爬起来,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妈的……这厮身上绝对有猫腻!老子不信情报有误,他明明只是六品上的水平,怎么会这么难啃!?”

安永夜也扶着戏台站起来,曲明海一记沧澜剑气把莫三哥连带着他一起扫飞了,他有金丝软甲护体,莫隼就没那么好过了,这会儿还说不出话来,一张嘴就吐血。

廿九和廿三舅舅见莫三哥受伤,都包抄上去杀疯了,廿九的飞针和短刀不要钱一样往曲明海周身各处大穴击打,廿三舅舅举着一对金瓜铜锤就是一连串狂砸。

但眼底血红的曲明海此刻周身剑气围绕,很难近身,倒把二人拖住了。

祁锋是场中最稳的人了,突遭异变,他也并不见慌乱,长枪如灵蛇,打法也似战法,先佯攻虚晃几招,瞅准时机就一枪挑开一缕剑气——曲明海的沧澜剑气像是个茧蛹,别看寻常兵刃难以一击破除,遇到祁锋这样耐得烦剥洋葱的,早晚也能给丫扒干净。

只是,毕竟迟则生变,时间被拖延下去,吃亏的还是己方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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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了……今儿的茶水有问题……”

虽然有软甲护体,安永夜还是连连咳嗽,“祁帅也中招了,真气不畅,不然以他的实力,哪会打到现在……”

百密一疏,顾着提防人,没顾着提防茶,赵辛把持茶盐两政,对茶也是颇有研究的,今日所用的茶也并没有被下药,而是单因为茶性与众人平素的秉性喜好冲突,引起了一时的经脉滞涩。

不得不说,这一手相当的高明,这种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一方被刻意削弱实力,自然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只要有意外,他赵辛就能捡着便宜。

“老匹夫……”安永夜一掌拍在戏台上,摇摇晃晃就往鹿苑方向走。

“你干嘛去?”沈唐颖也摇摇晃晃跟在他后边,殷秀聿不知道被这位爷指派到哪儿去了,这会儿莫三哥可没法子爬起来保护他,沈唐颖只能自告奋勇,好歹不能让廊亭之主真在这阴沟里翻船。

“让他娘的想捡漏!小爷我现在就去套那老匹夫麻袋!妈的,防小人老子还用什么正经手段!直接削他丫的!”

安永夜直磨牙,沈唐颖一脸惊喜,要知道安永夜平常可是个好好读书斯斯文文的可怜乖乖,没想到惹急了还会爆粗口呐。

“这档子好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你就说想要什么型号的麻袋,本堂主全程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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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锋这边正聚精会神地“扒洋葱”,廊亭中众高手与笑春风的赏金猎人们也是一波又一波地加入混战,曲明海难对付,那些其他势力的耳目打手也多不胜数,关键是人一多很难分清楚阵营,总之是噼里啪啦,比唱戏可热闹得多。

“哎呀呀,你说……朕要不要帮他们一下子?”

百戏园后院的祈福塔楼上,沈鵘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打成一锅粥的众豪杰,小全张嘴角抽了抽,“官家,这儿也太危险了,咱还是回吧。”

“回什么回,朕才刚出来就回,说起这个朕还没念叨你呢,要不是你,朕翻个墙你叫唤得跟走水了一样,朕至于耽搁这么久嘛?!先前的大戏朕也没瞧上,你怎么陪我,啊?”

沈鵘叭叭一顿念,把小全张数落地不敢吱声,委屈巴巴站在一旁。

数落完小全张,沈鵘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下边混乱的场面,轻“啧”了一声。

“小笨蛋们,也太正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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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翁,取朕的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