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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3章 树色随关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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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来都不是他的样子。

安永夜,别装了。

你不是白少卿!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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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子,才是原来的样子呢?

狠辣的,果断的,疯狂的,不择手段的……

你是个怪物,你不是也不可能成为白少卿那样的人。

安永夜,看清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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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二年。

安永夜听闻官府放榜,从酒肆沽酒出来时,就顺便去扫了一眼,差点儿失手摔了酒埕。

薛参的画像看上去完全失了真,又或者,夏商的意外惨死,让他也发了疯,才会变成画像上那幅恶鬼模样。

廊亭密报,夏商之死,或与冯家有关。

……不知道,古玄晴是不是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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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飞快地往竹间篁赶,唯恐回去的时候,古玄晴已经不见了,尽管他知道,为了防止她出去,竹间篁周围早已被他布置下无数的眼线暗探,他还是终日惴惴不安。

这是白少卿死的第二年。

古玄晴好像并未曾改变,她依旧爱笑,依旧心软,依旧瞧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那双眼眸中的苦味,已经沁透了神魂一般,那不是靠着一日三坛竹叶青酒,就能洗净的。

她什么也不必说,安永夜也能从她握得指节泛白的双手中,读到愤恨,隐忍,与忧伤。

她果然还是都知道了……

“薛参不会来求我,他只会独自杀进冯家……”

古玄晴看见他回来,醉眼迷离地说。

“……你跟我说,是想我放任你去救他,还是……”

安永夜话没说完,古玄晴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呐……永夜,求你了……”

安永夜耳朵“腾”就红透了,“姐姐,你醉了……”

“嗯?我醉了?”似乎觉得逗腼腆的小奶狗很有意思,古玄晴恶趣味地故意搂着安永夜的脖子,在他耳边腻声反问,幽微的酒香混着女子唇间的热气,吹在安永夜的脖颈里,这么魅惑的场面,安永夜几乎是瞬间就沦陷了。

“不,是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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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知道,古玄晴一定会去救人,尽管在床笫之间,她总是答应得很乖巧,会认真承诺不离开竹间篁,可她的承诺,总是带有狡辩的余地——只是承诺不离开竹间篁,她可从来没有亲口允诺过,不离开他。

肉体关系根本锁困不住这只桀骜的燕子,身子给了他,心永远在江湖。

安永夜无从探究古玄晴的心里,有多少空间是留给他的。他们两个人,越是状似亲密,彼此之间的心意就越是荒凉,又因为这荒凉,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爷你打算把冯离引到这儿来?薛参现在走火入魔,完全是疯的!你要是和冯离在同一个封闭空间,他会连你都杀!”莫三哥没好气地提醒。

“多说无益,若是不让玄晴自己看见不可救,只怕她要想尽办法摆脱护卫去闯冯府,冯锡最宝贝冯离这个儿子,为了护着冯离,甚至给全府装备了一批走私入境的火器,现在的冯府就是个随时能爆炸的火药桶……”

“我的爷,你只关心她会不会涉险,知不知道我们要把冯离给你骗到这儿来,我们也得涉险?廿九轻功再好,也快不过火器啊!”

安永夜依旧很平静,与急躁的莫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是我去引他来。”

“你——”莫隼差点儿让他气死,指着他手指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恨恨地叹了口气,“我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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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明知古玄晴心软,却故意把自己和薛参放在相同险地,只为了看一看她会选择救谁的,变态。

他没能将冯离成功引到竹间篁里,他直接杀了那混蛋。

然后穿着冯离的衣服,把薛参和冯锡引了出来。

“姐姐,你看,我给你把薛参救出来了……”

天蚕丝混编的麻绳,几乎绞断了冯离的脖子,也把安永夜的双手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用一种几乎是自曝的方式,残忍地将那个怪物般的自己,展现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就为了看一看,她是否会接纳真正的他。

可是古玄晴的眼睛里,那些苦意和悲悯像井水一样,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好像她早已一眼看透他所有的试探和用心。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擦身而过,向着薛参走去。

几乎疯魔的薛参在她面前却是那么的清明冷静,他们默契地一同攻向冯锡。

这一切,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连环的算计?他想着算计她,又怎知不是她早已算计了他?

安永夜凄惨地笑着,他看见冯锡朝自己举起了火铳,却根本不打算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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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我也像白少卿那样死掉了……

姐姐,你会记得我吧?

会,一直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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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铳,原本是对准了安永夜的眉心的。

最后,却是射穿了薛参的脖子,从古玄晴肩上擦过,撞在石栏上。铅弹反跳溅起的火星和石屑,在安永夜的左眉下划了一道口子。

三人摔在了一处,冯锡便乘机跑了。

安永夜血流披面,但大部分不是他自己的血,古玄晴撑起身子,不顾肩上的伤口血流如注,用力地扯碎衣袖去压着薛参脖子上的血洞。

薛参到底没留下一句话,就望着东边的沉月咽了气。

那一天,是继白少卿离开的那个除夕夜,安永夜第二次见古玄晴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扬手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他在她的泪雨里破碎地呢喃,“对不起……不要哭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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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那一天以后,安永夜抛弃了原本的自己,开始努力地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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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指尖触上眼角,安永夜握住那手,缓缓地睁开眼,泪便很快滑落双鬓,无声无迹。

“做梦了?”

眼前一张满面伤疤的脸,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那双美眸,眼尾上挑,顾盼神飞,浅碧色瞳仁翦水一般,晶莹中隐约透出淡然的柔情,被看上一眼都好像会坠入那种温润之中。

听说赫月公主就生着这样的一双眼,无怪先奢帝会为她一眼痴狂,只可惜,无论是赫月公主,还是眼前这人,明明都最是无情。

“……盼儿姑姑,是不是下雨了。”

“公子可是又头疼?”苗心蝉抽回手,替安永夜掖了掖被角,“看样子是早醒了,故意不睁眼想吓唬姑姑我啊。”

“……我睡了多久了。”

在狱中勒死了鸦羽鸫之后,安永夜已经脱力,偏偏头风又犯了,差一点就要这么晕死在犯罪现场,是苗心蝉忽然出现,将他带离了霜阁大牢,把鸦羽鸫的尸体丢到天井石像上的也是她。

“不久,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儿吧。”

苗心蝉自然地摸了摸安永夜的头,安永夜伸出已经被包扎好的手,拽了拽苗心蝉的袖子,左眼的风疾让此刻的他瞧上去泪眼婆娑。

“姑姑,这次可以陪我久一点吗?”

苗心蝉眼底流露出些许心疼,又赶紧揉眼掩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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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啊。

苗心蝉其实跟安永夜一样,很讨厌下雨,尤其是这种缱绻缠绵,纤巧旖旎的蒙蒙细雨。

总觉得,又会失去什么般不安。

安永夜虽然再次入睡,但看样子睡得极其不安,且隐隐有些发热,苗心蝉便准备去打些热水来给他擦身。

她轻手轻脚地刚一出门,安永夜就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咕咕……”

一只信鸽落在窗前,安永夜起身去解鸽子脚下的信笺筒,才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雨丝已濡湿了额发,聚成冰冷的水珠,一滴滴打在纸条上,将墨迹泅洇成点滴如血的阴影——

江老坐化白苍山。

另,云知还再登岳家祠,求冰心兰,未果。

忘忧血确无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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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眉下的伤痕,好痛。

安永夜低声呻吟。

“姐姐……”

我想寻一些足够证明我们能相守一生的证据,得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你可能并不曾爱过我的缘由。

玄晴呐玄晴,为什么你也要像那个女人一样,对我如此残忍。

宁愿,不曾出生,不曾活过的痛苦,你让我,尝了一遍又一遍。

“你要我怎样呐……”

好痛苦……

我把自己摔碎了,去拼凑成你喜欢的样子,可你原来并不爱这个四分五裂,没有未来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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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黄昏,残阳如血。

苏清河来翠园楼拿人的时候,硕人馆正堂檐下的十二盏明瓦红纱灯正依次点亮,莺歌燕舞的夜晚又将来临。

安永夜换了一身暖黄色织金软缎薄夹褂,拢着袖子站在灯下等着苏清河。

这样昏沉的光线底下,他又穿得暖色,寻常人大约连五官都看不清了,苏清河却是一眼就认出来。

倒不是他们有多熟悉,实际上,苏清河也只在探监那次与这位打过照面,他会一眼看见安永夜,是因为安永夜的脸色极白,几乎呈现出一种透明的不祥感。

“苏大人,又见面了。”

安永夜看见苏清河,诡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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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霜阁大牢,安永夜几乎是一路脚步轻快地在前面走,苏清河和殷秀聿两个在后面追。

“东家这是怎么了?”

苏清河本来也没打算真把安永夜缉拿归案,他就是例行公事去问一下进出过大牢的访客,结果安永夜是一脸笑意地自曝杀人,举着胳膊要投案自首。

不是,大哥你当进大牢是踏青郊游啊?

私自截杀诏狱人犯可是重罪,闹不好圣裁下来就是一句“斩立决”的!

“……不是说,投案自首,让你把他也关起来吗?”殷秀聿不敢跟得太紧,安永夜从昨日起就有点怪怪的——

你看着他好像一直在笑,但那个笑,不同于他任何已知的以往,像是带了一张眉开眼笑的面具,所有的情绪都是虚浮的,割裂的,假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苏清河轻“啧”一声,“谁问你这个,我不是要问你他想干什么,我是问你,他——他这里还正常吗?”

苏清河疑惑地指了指脑袋,殷秀聿嘴角抽了抽,他上哪知道去。

“呵呵……”

“呵呵?你们就由着他作死,马上陛下就要来,他那个鬼样子,再惹得陛下也发疯,努嘴就来个赐死,看你们还呵呵!”苏清河真是无语到家了,恶狠狠剜了殷秀聿一眼,不过他那个眯缝眼没什么威力就是了。

“陛下要来?!”殷秀聿顿时六神无主,“怎么办?我是不是去请个大夫来给爷瞧瞧?”

苏清河一手捂脸——唉……我这造了什么孽,摊上这档子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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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你不能同我商量一下?就这么把自己送进来?”

沈鵘来是来了,不过瞧上去好声好气的,看安永夜一副躺尸样子,也没打扰,还嘱咐苏清河,对安永夜也如同祁锋,一应的条件都要最好的。苏清河擦着汗送陛下去了祁锋那边,白少香一屁股坐在装死的安永夜身边,拿扇子戳他肚子,磨着牙恶声恶气地问。

安永夜睁开眼睛,看向白十四,小白给他吓了一跳,因为这小子不是扭头看向你,而是全身依旧像个尸体一样僵着,眼珠子咔咔乱转着瞄向你。

“你想吓死谁啊你!”

不对劲……这也太不对劲了。

白少香重新打量了一番安永夜,心下更疑惑了,之前永夜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健朗,有时也是一脸病容,但今日的安永夜何止是病容,他看上去已经没有活气儿了。

“你……你怎么了?可是又病着?”问出口,白少香没来由地一阵心酸——是啊,一直都知道他病着,可究竟是什么病呐……

“病……?”安永夜缓缓地举起手,看着依旧在慢慢渗血的包扎布条——一天时间,他的手换了七八次药了,不知为何依旧没能止血。

“既病着,为何如此行事,故意把自己置于险地?”白少香也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就想拉过去仔细看一看,被安永夜躲开了。

“没事呢,不过是流了一点血……”安永夜轻声说着,唇边的笑越发诡异,好像流血是件很好玩儿的事。

“你……你究竟有什么要跟我说?鸦羽鸫本来就是你投进诏狱的,现在你又故意杀了他把自己搞进来,面君不见,难道不是在等着我来?”白少香转过头去不看他,不然会被他那个瘆得慌的笑搞疯。

“白家,是否与夜澜原住部落有旧?”

白少香愣了一下,安永夜说的是白家,而并不是凌云城天青侯府。

白家的确是八大世家之一,从族谱上来看,天青侯府都只算是白家的一个旁支。

“……这我并不清楚。天青侯府如何,壁上阁主又怎么样,这世间之广大,对我也是一样,多得是我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