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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4章 河声入海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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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监舍跟祁帅的安排得这么远,是谁的主意?”

白少香四下打量了一下安永夜的监舍,条件也不差,只不过与祁帅那边,是回字形最远的两对角,“他就这么怕你跟祁帅闲聊出感情来怎么的?”

“是我让苏清河安排的……就是想累他每次来探望,都得绕着大牢转上两圈,怎的?”

安永夜没好气。

白少香倒有些惊讶,自从薛参那事儿之后,安永夜即便促狭,也总是掩饰地很温和,并不会像这样大方承认,还理直气壮——这个样子,就很像是最初相识时候的他。

原原本本的他,这不是挺好的嘛……

“没怎的,干得好。”

“……苏清河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即便是这个地界,他也不想天天布满的都是别人的耳目——陛下的也不行。”

白少香眸光流转,“所以……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叫他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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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永夜闭上眼睛,他现在只觉得很累,身体发麻,不知冷暖,四肢百骸都凝结了一般,但心跳声却异常地明显——

他并没有沈鵘那般的强运,能遇见卫夫人潘溯雪那样注定有一段奇遇的女子。尽管从古玄晴到云知还,再到江秋明,都曾费尽心力要救他,但如今看来,若无冰心兰,忘忧血根本无解。

他无可避免的,要一点点清醒着,看着自己变成一个渴血弑杀的、没有思想的怪物。

可是啊,真的接受了自己随时会死,好像一切也没有多令人悲伤。

他反而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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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死了,是不是就能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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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问到白家?这和白家有什么关系?”

白少香自己也是个思维跳脱的,但这次他真的跟不上安永夜的思路。

“所以你并不知道,夜澜的原住部落,曾在白家的帮助下,将六只大妖封印在一本书里……”

“你等会儿……你确定你说的不是个神话故事?”这个传说白少香倒是听说过的,就是无限书院里那个不靠谱的死老鬼跟他讲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具体来说,自然一定是棠冲之辩,灭巫运动之前。当时的东洲夜澜可不叫夜澜,而是被金梁山脉划分为“魔谷”和“灵域”。

灵域灵气充沛,是许多精怪地仙的修行之所,那里也居住着少量的原住民,据说那些原住民,都拥有能驾驭灵禽飞翔的能力。

而魔谷中毒瘴弥漫,魑魅横行,不适宜生存。

本来灵域与魔谷互不干涉,相安无事,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灵域中开始出现所谓的修仙者,他们大肆捕杀灵兽精怪,炼化妖丹,以助修行。

原住民无法抵抗那些修仙门派,又不忍护佑部族的大妖被赶尽杀绝,便辗转求助于八大世家,但八大世家中也有不少子弟与修仙门派有所关联,因此互相推诿,只有擅于封印之术的白家应下此事。

但白家答应出手,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他们不能干涉修仙门派进入灵域,只能帮助原住民将部族的“守护神”封印并供养起来,作为酬劳,白家将获取其中一只大妖为家神。

因此,七只大妖被请出灵域,其中的灵鹤被白家挑中,其余六只则被封印于一本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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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说你家里供养着一只千年老鬼。那为什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妖,或者神明呢?”安永夜闭着眼睛说话,在杀死鸦羽鸫之前,他得到了一些讯息,对那本书的猜测也得以证实——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妖灵神鬼,那么死去的人是不是还留在他们的执念之地,会不会,也留在他身边……

白少香抠了抠下巴,“我不是不相信这世上存在神明或妖灵,我只是……不太敢作这方面的联想。”

前朝的棠冲之辩以后,举凡天下的百姓都不敢再相信巫灵之术,甚至连前朝一度甚嚣尘上的星命之说也被全面封禁,灭巫运动的影响之深广一直延续到凛朝,八大世家也不再修习灵巫之术,而是渐渐隐匿于江湖。

天青侯府作为白家分支,祖上只是个教书匠,世代子孙都以读书明志,教书育人为祖训,族众都算是严格的无神论者,白十四听到那些志怪札记,民间传闻,自然而然就将之归类为神话故事了。

“而且白家是白家,天青侯府是天青侯府,至少,我们天青一脉,可没有受到灵鹤的庇佑,若是真有家神护佑,我祖上白燃枫又怎会不得不困锁于凌云城……”

白少香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因为他想起来,据说白燃枫是身具异术的,当年对凛朝而言至关重要的烨安城一战,“晚枫焚城,红莲遍地”,白燃枫的名声也是在那一战中迅速传遍天下,到了民望压倒主帅沈颛的地步……

这里边难不成也有些玄学成分在?

安永夜轻“嗤”一声,“也没有那么绝对吧?虽然你们只是白家分支,但你们不是也被白家,算在了与林家世代联姻的名单里了?倩倩不就是林家,选给你的未婚妻吗?”

“你——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白少香脸唰就红了。

安永夜笑了笑,没答他,而是继续说起了那本书,“白家得了灵鹤,那本封印之书自然由灵域的部落遗民带走供养,不过,为了书不被修仙者再次抢夺,部族长老想了个损招。”

“该不会……”白少香也大致猜到那本书是什么了,嘴角直抽,“他们把那本书改换封皮和内容,成为一本记录春情艳曲的戏谱……”

“不错,就是前端梁两朝禁书之首——《太平锦鲤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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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锦鲤抄》与现藏于笑春风的《长生贴》,并称生死两书。

《长生贴》是医书,据传有济世之功,能活死人肉白骨。

而《太平锦鲤抄》辗转流落到民间,经世间风月,染人心浊尘,生成了一本邪书。

关于这书最后有史可查的记载,就是流入了前朝着名的书商家族,上官家的藏书楼,而致上官家举家遭逢诅咒,频频闹鬼,最终凋敝没落的一篇闲谈札记——

那札记出自凌云城。

“上官家,倒的确是与我祖上有旧,他们祖祖辈辈都与书打交道,擅长治书、印书、装帧,遵循古法,手艺精绝。我家祖上是开学塾的,所以常常会请他们家的匠人来家中修缮装帧旧书……”

“所以他们有机会进出你家祖宅,再将那本《太平锦鲤抄》改头换面藏匿在你家书院。这之后,任何进出你家书院的人都有可能拿到。”

安永夜蓦地睁开双眼,瞳仁漆黑晶亮,仿佛两个水浸出的墨色琉璃珠。

“百戏园的契主,那个女人,其实是倩倩易容假扮的,对吗?百戏园,是你壁上阁的秘密产业……”

白少香拧着眉不说话,安永夜轻轻一声笑,在这样的氛围里瞬间显得鬼气森森,“我不想知道壁上阁内部的纠葛,我要那本书,我要,得到大妖的力量。”

“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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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

安永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把自己蜷成一团,背对着白少香,“把书给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一个与沈鵘有关的,你哥明明知道,却不肯利用的秘密……”

白少香盯着安永夜的背影,站了很久,最后狠了狠心,攥着折扇阴沉地问,“期限。”

“三日。三日之内,把书给我。”

白少香转身出牢门,安永夜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小白,你若迟了,我就死在这里。”

白少香手指在铁栏上攥得指节发白,“那你不如先去死一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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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白少香走远了,安永夜的笑声才慢慢转为低低的呻吟。

疼痛的感觉并不尖锐,是闷钝的,蔓延的,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慢慢向着心脏冲刷,他就像一条困在涨潮前的干涸堤岸上,没有系绳的船,在涨潮时被一点点推进大海深处,再随着暗流汹涌,被撕扯成碎片。

冷汗浸湿了头发,贴在脸颊上,发尾搔在脖颈里,很不舒服,可他没有力气拨开湿发。

现在,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可他还是想笑——现在随便来个人,都不用动手,只需要在旁边看着,他大概就会因为呼吸麻痹,自己静悄悄地死掉。

小白啊……或许不用等三天,我真的可以先去死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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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失去意识……

秋夜一枝香这次被激发得很快,微苦的青气幽幽地形成一个慵懒的倚在他身边的剪影,多少让那股清醒到凄厉的香味,多了些旖旎。

忘忧血不可解,一切针对症状的疗法,都只是为了他在发病的时候能好过一些。

江秋明、云知还、古玄晴,他们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只是治标不治本,只是那个“本”,真的无法可治——不是骨骼、经脉、脏腑等结构或性能上的问题,出问题的,是他的血。

作为忘忧血蛊的成蛊,安永夜的血就是蛊,每次的发作,都是因为蛊虫苏醒,快速增殖,在不断刺激他去获取新鲜血液,完成对蛊种的补养。

那些血中蛊虫与安永夜是共生的,所以并不能杀死,只能想办法无限期地压制,催眠。

“姐姐……我好渴……好渴……救我……”

……不可以喝血哦……要不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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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间的苦香,让他想起第一次拥抱的夜晚。

……

其实说不上谁主动,他濒临发作,古玄晴不想他变成个乱咬人的丧尸,就嘴对嘴喂了他一口酒。

他却被那一口酒的味道所惑,再也不想放开。

这样,似乎也说不清,到底是谁趁人之危。

总之,待一切事了,古玄晴表现得格外混不吝,反倒是安永夜懊悔羞涩地像个小媳妇儿。

“那个女人要是知道……怕是会一家伙戳死我啊……”

古玄晴甚至还记得桌上那碗没喝完的竹叶青,来到桌前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顺手把碗塞在安永夜怀里,跳下轩窗拐进了澡房。

安永夜愣了愣,“那女人?哪个女人?”想着要问问清楚,一转头才发现跟的不是地方,急忙刹住脚。

古玄晴倚在门后媚笑连连,“小哥儿,怎么着,想跟姐姐一起洗呀?”

安永夜红头涨脸地背过身,“你你你、你别玩了!”话音刚落,呼啦啦一阵风响,身上已经兜头盖脸的挂了几件满是酒气的衣裳。

“把衣服洗了才能睡哦,乖。”

乖什么乖?!

安永夜很想发火,运了半天气结果什么也吼不出来,只好垂头丧气兼认命的去打水洗衣服。

井中的月牙不甚明亮,安永夜扶着辘轳站了很久,才将那一口顶在喉间的血咽了下去,直起身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才装作没事人一样投下水桶去打水。

“……臭小子。”他并没发现,古玄晴就披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幽暗又焦灼地望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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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忽然传来一股热流,安永夜猛地睁开眼,潮湿冰冷的空气瞬间大量灌入胸腔肺腑,似刀剐过咽喉气管,他仰起头,不顾口鼻中尽是血腥锈味,凄厉地呼吸着。

随着那股热流在经脉中游走,四肢也开始渐渐恢复知觉,安永夜一把抓住了苗心蝉的手。

“公子,是奴婢。”

苗心蝉以为他戒备生人,柔声表明身份。

安永夜死死抓着她的手,掌心的伤口很快濡湿了苗心蝉的袖口,他极力想忍下去,却是一张嘴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卅九……不要……不要告诉云知还,也不许去找卫夫人逼问冰心兰下落……这是……命令……”

神秘的廊亭三十九最后一位,正是眼前的苗心蝉,曾经的月夫人,安永夜的生母。

安永夜什么都知道,他也明白苗心蝉不肯相认的理由。

苗心蝉心中有愧,这是她答应成为廊亭三十九的根本原因。她对忘忧血的一知半解虽让她成功杀死了最恨的人,可也害了她此生最爱的人,这份愧疚和煎熬,对一个母亲来说何尝不是最残忍的惩罚。

安永夜并不曾设想让她知道自己已经蛊毒发作的情形,所以只能仓促阻止她,怕她情急之下闹进宫里去。

“暝儿!”

在昏过去之前,他听见苗心蝉叫了那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名儿。

忽然很想知道,是哪个字啊。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