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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5章 帝乡明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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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的另一边,苏清河跪在牢门前,一下一下地自己给自己掌嘴。

唇边的血迹滴在浅色的霜凌服上格外显眼,沈鵘坐在一旁,拈着茶盖拨弄茶末的手顿了顿,忽然没了喝茶的兴致,随手就把茶盏往地上一丢。

当啷一声,滚烫的茶水迸洒在苏清河的衣摆上,也溅在了他身旁那个监舍里的人犯脸上。

聂鸣鸩捂着脸颊无声地尖叫,她想往后躲,但有狱卒死死拽着她脖子上的锁链,将她的脑袋压在铁栅栏上,面对着沈鵘。

安永夜是魔鬼,沈鵘就比鬼还叫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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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为什么要将你下诏狱吗?”

聂鸣鸩拼命地抠推着铁栅,见推不动,就拿后背向着墙边贴靠蜷缩着,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点安全感。

她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沈鵘这尊大佛,当初她对安永夜还敢想想魅惑之术,对着沈鵘,她连求饶的想法都不敢有,沈鵘看她一眼,她就浑身战栗不止。

“因为得拿你当饵。”

沈鵘一手支颌,用太后的话来说,很没有坐相地翘着二郎腿儿,一脸玩味地盯着满眼惊恐的聂鸣鸩。

“不能说话有不能说话的好处,比如,有些人聪明过了,就总喜欢自己脑补情由。你这么可怜,正好拿来钓那个被你母亲骗得团团转的聪明人。”

关雎夫人虽然既贪心又废物,但她撒谎的本领倒是破得昭阳太子真传,现在长空寺里两个拿捏着茶盐两政大头的人物,也总算藏不住了,想必是要借着祁锋这事闹一闹的。

至于闹事儿的筹码么……他们就依然相信关雎夫人那套关于神机兵库的“美好描述”——

既然祁锋倒了,那么现在就正是屯私兵,分兵权的时候,若是再加上神机兵库的助力,何愁大事不成?

正是算盘打得山响,都没发现算盘珠子已经崩了他们要造反的正主儿一脸——

这几天上朝,朝臣在底下吵得一锅粥一样,沈鵘就跟现在一模一样的表情和坐姿,搁那儿看戏——

朕就看你们怎么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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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河数着数扇到八十几下的时候,沈鵘终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停下了。

苏清河忙伏身谢恩,沈鵘没叫起来,他便不敢抬头,也不敢随意起身。

“永夜还是心慈手软,杀一个鸦羽鸫,何苦亲自动手。他想见白十四,跟朕说一下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呢?苏爱卿?”

关于安永夜私自来牢里绞杀了鸦羽鸫,沈鵘还是颇有微词的,在他看来,永夜虽不与他一心,但好歹沾着点血脉亲缘,他不求跟这个“弟弟”有多兄友弟恭,但至少,还是期待着能从他这里,体味一分寻常的兄弟情义。

“臣不敢妄揣圣意。”苏清河伏跪着,声音闷在自己的衣摆上,一字一句,恭谨非常,可心间却不无嗤嘲。

要极致,又要寻常。

咱们这位陛下,属实太过野心勃发了。

“这么说,你倒是个纯臣了?”

沈鵘可见过太多心口不一的臣了,他没叫苏清河起来,没准儿是早知这货在暗地儿里腹诽,不想看他的脸罢了。

“可惜了,是纯臣,却不是直臣。是直臣又不见得是忠臣,朕此生只怕难寻一纯直忠厚之臣了……”

说到这里,沈鵘自己顿了一下,或许是忽然想起一个什么人来,心口微微一阵怅然刺痛,说不下去了,只得生硬地转了话题。

“永夜身子骨不好,遍太医院也没人瞧出是什么病来,朕瞧着倒像是朕早年间的情形……”

没有人告诉沈鵘忘忧血之事,这世上知道忘忧血的少数几个人中,要么是像白少卿、卫夫人那样选择隐瞒他的,要么就是古玄晴那样已经死掉的,其他人,都是一知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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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鵘扶额琢磨了一下,目光打量着苏清河的背脊。

“看来还是要问问云神医。苏卿,让你去催一催云神医回京,你总不至于还出点什么纰漏吧?”

“臣不敢不尽心办差。”

苏清河这么答着,脊背动都没动一下。沈鵘默默叹气,这又是个祁锋那样脾气执拗的,这样的人,本就很难叫他做个顺臣。

“这话可有怨气呀……”

“臣不敢。”

“行了别不敢了。让你出去是为了永夜好,他在你的地界儿被你这么盯着,那些唱反调的,不就不敢有所行动了,朕光听他们嘴炮有什么用,没人动作,朕怎么敲打?”

安永夜可是那般想造反的举旗的名号,他把自己送进来,也是在这个连环套当中加了一个砝码——那些个要造反的,可舍不得安永夜死在这里,所以,你说到时候劫狱救祁锋的和劫狱救安永夜的碰到一起,是不是会特别有意思呢?

“臣……”苏清河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苏爱卿,方才可明说,你是个纯臣呐。”

这话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苏清河可不同于祁锋,祁锋是孤家寡人一个,苏清河背上,可担着苏氏一大家子的命,他没有资本耍个性。

“臣领旨,谢陛下赐教。”

苏清河磕头谢恩,站起来,躬着身子退出去,出了天井,才敢转身出去。

小全张换了一盏茶重新捧给沈鵘,沈鵘揭开茶盏,挑了挑眉,觑了小全张一眼——

这是一盏玉泉冰心,才揭开盖儿,氤氲的水汽里就透出股沁凉的茶香来。

这是赵辛常喝的茶,价值千金,与他相熟的人都能从气味上辨别出来,同时也免不了心生鄙夷妒恨——好东西怎么填了这涂污泥沟。

果然,这茶香一晕开,聂鸣鸩立刻下死命地挣扎起来,两三个狱卒差点拉不住锁链,她那个样子,像是要活生生把脖子掰折了,也不肯靠近那盏茶。

“听得可还过瘾?猜到要拿你钓什么人了吗?”偏偏沈鵘就是像没看见她的抗拒一般,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划拉着茶水,然后站起来,拈着茶盏,将那一盏清茗兜头盖脸地淋在聂鸣鸩身上。

聂鸣鸩发不出声音,只是急切地拿额头去撞得栏杆砰砰作响,沈鵘扬了扬手,狱卒终于松开铁链,聂鸣鸩赶紧往后退着,跪伏在地,不住地磕头。

“嗯?看样子,你很清楚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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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空寺,太后寝殿。

兰若伺候了太后起床洗漱梳妆毕,拿着梳子站在太后身后,欲言又止。

“太后……”

“嗯?想说什么就说呗。”祁芳露从铜镜中照了照鬓角,也看见了兰若一脸的忧色。

兰若将梳子放回妆盒,跪伏在祁芳露脚边,“太后可不可以,不要赶走奴婢……”

太后拿着一支雪玉梅花簪子,沉默了半晌,良久,伸手去扶兰若。

寝殿里没有别人,从薛参和夏商也没了,太后身边一直就只有兰若贴身伺候,就连王公公,也可能是某个人的耳目,并不可信。

于太后而言,长空寺早已无异于一座孤岛。

而现在,她要将这孤岛上最后一叶停靠在身边的小船也推走,像兰若这样服侍了二十年的人,哪里会察觉不到情况不对呢?

“……怎么能说是赶走呢。哀家,是想要你替我去照顾长欢。”

祁芳露搀不起兰若,只得由着她跪伏在自己膝上,涕泗横流。

“说到底,是哀家亏待了他,就因为他心性纯直,总是替哀家想在头里,从不叫哀家操半分心,哀家好像就总是要他,为皇帝让道。现下里,还要连他在狱中受苦这事儿,都拿来作文章,帮着皇帝整饬长空寺。”

祁芳露且说且叹,心疼地抚向兰若鬓边的一两根白发——她才到什么岁数呢,这么早就有了白头发啊……

“太后,可是您怎么办啊……”

都走了,您一个人在这泥沼深渊里,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兰若忍不住愈发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好兰若,不要哭,你把哀家的心都哭乱了……”祁芳露搂着兰若,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哀家,自有哀家的法子,你就莫要操心了。你呀,你得好好的,你可是哀家跟赫月姐姐借来的人儿,哀家从来不舍得薄待了你,往后,哀家也不许有人薄待你。”

“太后……”

“你是这世上最值得有人放在心尖儿上疼的人儿,我那侄子性子憨直,心却是向着你的,他若敢待你不好,你就来跟哀家说,哀家也向着你的,哀家帮你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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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茶期间,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按班站定,屏息凝神等着太后早膳。

虽站的到处都是人,但满殿中一丝异响也不闻,所以,当兰若姑姑失手跌了茶盏时,众人皆是一惊,齐齐跪下高呼,“太后息怒!”

也就没有人看见她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后一摔筷子,兰若急忙也跪下,闭着眼睛奓着胆子高声说话,一副誓死直谏的模样。

“奴婢知道这话不当讲,可太后的确偏心!您从来都是顾着陛下,护着陛下,为陛下思虑绸缪,可曾也将您的思顾舍予长欢半点?!”

“兰若,既知不当讲,又为何要讲?二十年的规矩体统,都学到哪里去了?!”

太后平日里亲厚,底下的人倒是少见她板起面孔的模样,胆子小的早吓得浑身发抖了,胆大的也不敢抬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王公公揣测着这里头的意思,心花怒放,拂尘一甩,指着兰若就是一顿训斥。

“大胆兰若!你敢妄议主子!你这是僭越!”

长空寺乃至宫中谁人不知太后与兰若主仆情深,也多少都了解一点兰若与祁帅的关系,这三人固若金汤的情谊也一直为长空寺的老臣所忌惮,但看今日这情形,怕是兰若为了情郎公然触怒了太后。

她二人好不容易生了罅隙,要是不趁此时机搅和拨火,王公公可就不是王公公了。

见太后没呵止,王公公愈发奓着胆子朝左右一努嘴儿,示意底下的太监和侍卫来拖兰若,小太监和侍卫试探着上前,看太后依旧不阻止,胆子也大了,按着兰若往地上压。

“太后,长欢是您的亲侄子!”兰若挣扎着继续喊。

“拉下去!”祁芳露闭了闭眼,沉喝一声。

“求太后念在祁氏最后一丝骨血的份上,救长欢一命!太后!您不能不管长欢啊,太后!”

侍卫听令上前,拖着兰若往殿外去,兰若还在喊叫,祁芳露嘭地一拍桌子,“把她给哀家关起来!”

“喏!”王公公连忙应着。

太后扶着额头一副气着了的模样,王公公赶紧上前给她揉太阳穴。

不同的人手法还是存在差异的,习惯了兰若揉按的力道,旁的人总归不是滋味,王公公刚上手揉了两三下,太后就摆摆手叹了口气。

“备驾,哀家要去宫里坐坐……”

“喏!”王公公也不恼,反而心下窃喜,兰若这一闹腾,真真是推了太后一把,也将大人们的计划往前推进了一大步——看来这京中很快要变天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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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坊市,硕人馆。

前头点灯罢,倩倩便独自回到葭菼阁,刚推开门,就见一个穿的浑身白的人影抬起头来看向她。

倩倩门都懒得关,转身就走,白少香急忙追出来,拉住了倩倩的披帛。

“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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葭菼阁门前还是比较显眼的,加上白少香总是这副白惨惨的样子,更是乍眼。

倩倩长吁一声,转头瞪了白少香一眼,引着人往旁边角落里走。

“……参见阁主,阁主安好。”

到了无人处,倩倩敷衍地福了一福,一副公事公办,赶紧说事儿,说完了滚的态度。

“林茉儿,你一定要同我如此说话?”

白少香多少有些不自在,他与茉儿算得上青梅竹马,婚约是他俩还在娘胎里就定下的,茉儿刚满十三岁就被林家送到凌云城,养在别院里,就等着及笄了好嫁给他的,偏那个时候,他七哥自夷出族来了京城,他早早知道自己许是躲不过入京为质的宿命,便擅自向林家退亲……

“……林茉儿早就死了呢。在小侯爷不要她的那一刻,就连姓儿都不配有了……阁主这是叫谁呐?”

倩倩说得平静,听在白少香的耳朵里是惊涛骇浪——

他也是来了柏舟城才知道,茉儿一个庶女,就因为他的退亲,被林家夷族除名,她姨娘早亡,外祖家无权无势,被凌云城和林家抛弃,自此成了天涯孤女,无处可去。

最后还是白少香的叔公,壁上阁老阁主可怜她,收留她做了探子,安插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