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夜雨微澜 > 第17章 故人江海别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城中地动山摇,钦天监的夜晚也不甚平静。

聂鸣鸩抖抖嗦嗦地跪在沈鵘脚边,想拽他的衣摆又不敢,只不停地磕头作揖,似是在求陛下救她。

苗心蝉手中握着一根青竹枝,一步步走进钦天监的观星楼。

越人司自是拦不住苗心蝉的,沈鵘也没让他们拦。

\/

今日早间,太后回了宫中,长空寺里的宵小立刻按捺不住,把赵辛从地牢里放出来。

没过多久,聂鸣鸩依着沈鵘的指使,主动接洽赵辛的耳目,从老家伙那里,拿到一个瓷瓶。

晌午时安永夜什么也没吃,因聂鸣鸩的求见,还刻意把苗心蝉指使出去买奉仙居的豆粉糕团。

苗心蝉没多想,奉仙居也并不远,只是豆粉糕团每日限量,要买得排队,费了些工夫。

总不过也就半个时辰,谁知等她回去,安永夜就已经是那副气绝身死的模样。

她自然要追着聂鸣鸩要个说法的……

\/

“月夫人是来找朕的?”

沈鵘瞧着苗心蝉那双含着怒意和杀意的眸子,即便是气得失去理智,这双眼睛依旧好看得叫人心生景仰——一个影子的眼睛就已经这么好看了,那赫月公主,该是何等惊为天人。倒是难怪,让先奢帝那般痴迷了。

“……找你,但我要先杀了她。”

苗心蝉的目光在沈鵘脸上扫了一下,随即死死地盯住他脚边那个蜷成一团的女人。聂鸣鸩瑟瑟发抖,根本不敢与苗心蝉对视,更不敢与沈鵘的目光接触。

“结草衔环不是她下给永夜的,朕亲眼所见亲自验看,赵辛真的只给了她一瓶茶水。”

沈鵘耸耸肩,没什么诚意地解释了一下——

苗心蝉又不傻,聂鸣鸩哪有那个胆子和实力杀安永夜?就算是奉茶投毒,安永夜还能脑子缺根弦了真喝不成?但这要是沈鵘的意思……

“……我并不知食性药理,但我们公主有所研究。她早告诉过我们,空荇一族普遍体性内寒,与玉泉一带的水质不服,所以有空荇血脉的人,大多都不能食饮那里的作物,尤其是名茶玉泉冰心。”

“哦?竟有这等事……”

沈鵘这个狡伪造作的态度着实惹恼了苗心蝉,她咬着嘴唇,竹枝抬起,指着沈鵘的鼻子,“你早就知道的,你向来嗜茶,惟独不吃玉泉冰心!”

这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飘落了一片叶子,沈鵘眼波中似有些怀念的涟漪,连声音都柔和了不少。

“是雪儿告诉你的吧……”毕竟卫夫人在宫外与九庶姜生活接触的时间,本就远超过当初在宫里与他相伴那一年。潘溯雪是个有分寸的女人,自是不会与人闲谈些他的喜好习惯,只是对亲近的人,难免偶尔漏了一两点话头儿。

沈鵘想着雪儿察觉说错话时那懊恼的小模样,轻浅地笑起来,又迅速眼眸晦暗下去——已经有五年不曾好好见上雪儿一面了……

“你别岔开话题,我是在告诉你,别在我跟前儿演戏。我杀了她,自然会来问你。”竹枝几乎怼到沈鵘的眼睛,苗心蝉斜了一眼悄悄往巨大的观星仪底座里爬的聂鸣鸩。

沈鵘也不恼,反而又笑起来,“那你猜,永夜那么精明狡黠的性子,是不是也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呢?”

这也是苗心蝉所疑惑的,若是因为玉泉冰心食性不服而诱发宿疾,安永夜应该顶多只是暂时手脚发软,不能运功,就跟几天前百戏园劫缴曲明海时那样才对,绝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所以她也怕是安永夜早有谋算。

要不是有些见识,察觉永夜所发毒性是结草衔环,苗心蝉怎会容聂鸣鸩跑这么远来找上家,当时就得一掌震碎这臭婊子的心脉。

“我不管别人的闲事,谁要害我的暝儿,我便杀了谁。”竹枝从沈鵘的脸上挪开,在的苗心蝉的手中像一把短剑,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再挥动时,细微的破空声有如宝剑龙吟,“让开!”

沈鵘耸耸肩,“朕没拦着您呀……不过她还不能死,朕要她做的事还没有做完,请来的角儿也还没到齐,这场大戏,可不能冒然开场。”

小全张让人搬来了椅子,沈鵘有些无聊地托腮坐着,瞅着没动弹的苗心蝉。

“月夫人倒是何妨与朕闲聊几句,等等今儿的大角儿,也没准儿,还有意想不到的熟人要来……”

\/

所幸并没有等很久,不出半盏茶的时间,越人司的人就扶着稍显狼狈的兰若走进来,他们身后,是许久未见,身着宫制女官服饰的龙云鲤。

“云鲤……玉梅……”见着来的人,苗心蝉脑子里“嗡”的一声,竹枝再次怼到沈鵘脸上,“你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事儿!”

“唔……催一催那些没种的怂货来刺王杀驾,快点儿造反算吗?”沈鵘换了一边扶手靠着,继续手托腮,眼睛瞅着慢慢走近的兰若和敖儿姑姑,“可这事儿不止是朕的盘算,大多的布局,还是永夜安排下的呐。”

苗心蝉眉头深蹙,她知道安永夜心思深,但有时是真的看不透那孩子的意图,而且这么些年来刻意的不肯相认,也让那孩子不大主动亲近,从不肯把心里话跟她讲一讲。

“看样子月夫人不知?那您可是真的不大了解……您的暝儿呐!”沈鵘就是故意去戳苗心蝉的心病,理由可能有点幼稚——安永夜的小字“暝暝”,刺激到沈鵘了。

空荇一族的取名方式里,贵人们是天上的鸟雀,有朝一日,肋生羽翼,便能一飞冲天,贱籍者则尽是些飞不高的草虫儿。但于夜澜真正的贵族而言,名字里蕴含日月星辰,才表示这个孩子身份尊崇,且为长辈族亲所期待。

沈鵘的名字,是母亲燕姬取的,鵘,是君,却也依旧逃不脱,是只断翅的鸟雀,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雀。而安永夜,却能得赫月公主生前拟下的小字“暝暝”,苗心蝉明明是空荇贱籍,却给了那孩子尊崇的期待。

真是可笑,他与安永夜,命运何其相似,他瞧上去,也的确比安永夜幸运得多,可是……

似乎从名字,从心意,他早就败给了这个异母弟弟,输得一塌糊涂了。

\/

“陛下这是何苦来哉……”

沈鵘满心里转着那些小心思时,兰若已经走来近前,听见沈鵘的话,就知这位是故意刺心蝉的——这别扭性子倒真不知随的谁,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一点点的事都能引得他思虑个不休。

沈鵘抬头看向兰若,他是在祁芳露身边养大的,也就是兰若一点点服侍着长大的,兰若在他看来,可比沈春泥更似长姐。

“兰姑姑……”沈鵘的目光定在兰若脸上的指痕,唇边的血渍上,声音都变调了,“……这是那王壬发做的?”

难怪进来时要人搀扶,也怪这钦天监连个灯也舍不得多点几盏,直到兰若近前行礼时,沈鵘才看见她这一身伤——几乎都是挣扎的擦撞痕迹,脸上结实挨了两下子,嘴角看着是咬人时,被人推扯,拿指甲撕破的……

王壬发那个腌臜阉人,他怎么敢——

“陛下……”兰若瞧着沈鵘攥在袖子里的手直抖,就知他是真的气得不轻,忙按着他的手宽慰,“陛下息怒,奴婢没事的……”

兰若不会武功,但见识和警觉性不错,那王壬发没占到什么便宜,让她咬断了两根手指,也所幸越人司的人去的及时,才没让恼羞成怒的王壬发逞凶。

“阿翁!”沈鵘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蹦,他倒是想息怒,关键是后怕——太后配合着他演戏,兰若则是配合着太后演戏,可他们竟然都未思虑周全,防着虎狼容易,倒叫个宵小钻了空子,差点儿毁伤兰若清白。

要是兰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有个好歹,漫说是没法跟祁锋交代,单是太后和他自己的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官家莫急,那王壬发奴才己经做主扣押,卸了手脚,在冰鉴里等着审问发落,省得脑袋太热,说不出实话来……”就算是长空寺的太监,按制规条陈也是归小全张管的。今儿差点儿出了大事,小全张此刻也是一头汗,手直抖。

“……谁问了你就说些这个?”

沈鵘无语了一下,冲小全张使了个眼色,大内总管这才瞧见在一旁听着的兰若脸色不大好,赶紧打千儿赔罪。

“呦,对不住兰姑姑。奴才该死,奴才嘴碎,实在不该同您混说这些血腥腌臜的事儿。您随奴才到偏殿里歇歇,奴才着人给您看看伤着没有。”

说着就搀起兰若,不由分说扶着往偏殿走。

“这……”兰若让小全张带着走,忍不住回头看向正堂中剩下的三个人,有些担心。

小全张一边扶着兰若加快脚步,一边压低了声音在兰若耳边吐槽,“哎呦!兰姑姑还是别叫陛下难做了。陛下总归是顾念您的,可那两位,陛下念不着吧?她们也没念着给陛下个台阶儿下呀!”

这话说得兰若更是忧心,可想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站在当间儿做和事佬,只得顺着小全张进了偏殿歇着。

安置好了兰若,小全张关上偏殿的门,嘱咐了越人司的人仔细守着,又叫了人去太医院请当值的太医过来,并特意强调不准走漏了风声,连太后的耳目也得瞒着之类。

“唉……”

安排好一切,小全张擦擦额上的细汗,再瞧着正堂里剑拔弩张的几位,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

-------------------

西坊市的长街上,白少香拉着倩倩的手一路疯跑。

霜阁大牢的方向连声炮响,即便不是宵禁,老百姓也都吓得不敢出来,所以他们一路上还算畅通无阻。

“你也是!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也不往我这儿通报一声!?让你给他下结草衔环你还真下啊?”

“你现在吼我有什么用,我哪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什么弯弯肠子?!我给他下毒的时候可光明正大了,他廊亭的人就在旁边,他自己也明明白白看着的!”

倩倩满脸不服气,去借紫绡金缕衣那天,她还接到一个任务,就是给安永夜下结草衔环。因为是是用壁上阁的信鸽送来的条子,字迹也是壁上阁一贯的刻板印刷字迹,她就没多想,而且安永夜当时的反应,瞧着也不像真中毒了,顶多就是被催发了宿疾的样子……

再加上瓠犀和廊亭的人在,她也明明白白说了下的是结草衔环,那总该有人依着名儿去找对应的解药方子给他解了才是吧——又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猛毒,就是个假死药而已。只不过若是真“死”了,那种脉息全无的状态不能持续超过四个时辰,否则解了毒也没用,到时候就是,真,死了。

“他看着你就不跟我讲啊?他那才是弯弯肠子,几时能叫我猜透过?!”

白少香气得跳脚,“安永夜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真把自己玩儿死了,就别求着老子给你丫的收尸!!”

\/

“不可能……”

一片废墟的霜阁大牢中,赵辛摔下轮椅,爬向安永夜的“尸体”。

殷秀聿一拳轰向两个冲上来的士兵,回头就护崽子一样扑回安永夜身边,张开双臂阻挡住赵辛,“你干什么!就是你害的我家爷!你滚开!不许靠近爷!”

“我给的是玉泉冰心!我明明给的是茶水!我只想他老实一些,我好带走的……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神机兵库的秘密!帝王脉的秘密!他统统都没告诉我!他怎么可以死!!”

赵辛疯了一样抻着手臂,想要越过殷秀聿去抓安永夜,殷秀聿一脑袋撞在赵辛肚子上,把老家伙顶了个跟头。

几个人对战一千身穿战甲手执长枪的精兵,都打得有些脱力了,但即便脱力,殷秀聿也像个生命力顽强的小狗一样,始终护着安永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聂鸣鸩……是那个贱人……我说她怎么突然主动要见我……是陛下……我着了沈鵘那小子的道儿了!是他要杀安永夜,没了安永夜,就没人跟他抢皇位了!哈哈哈哈哈!老子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怕他个囊求!没有安永夜,老子就自己称王称帝!!”

赵辛疯狂地大笑了一阵,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毒地扫向祁锋和沈唐颖,从牙缝里呲出几个字来,“都给我杀!!”

\/

就在那些士兵听令准备再次冲杀时,一枚焰信炸响在观星楼方向,东天之上,黑沉天幕中,一个硕大的“祁”字,照亮了整个城池。

在那耀眼的焰火光芒下,躺在废墟之中,已经“死”掉的安永夜,忽然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