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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湉忙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垂首道:“这是内宫,大人如何进了来。”

她说着,却见那麟查手里捧着一摞折子,眼中颇有些得意闪过。

“我如今承侍御前,自然跟随圣驾。”

褚湉心想这小子晋升的倒快,待皇帝亲政,他们御前侍卫向来可参政,可在御前商讨国事,这样一来,担此职位必定前途无量。

“既然随驾,你跑在前头回来寝宫作什么?!”

褚湉见他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又记着那次他叫她在众侍卫面前颇有些难堪。

于是见着他,她并不打算显出多好的脸色。

那麟查抬了抬手上的奏折,居高临下地道:“奉皇上之命,先头回来送折子。”

“这么说,大人往后也要出入寝宫了?”

那麟查如实道:“按规矩御前行走只值守在前殿,无召不得入后宫。”

褚湉笑笑:“也是,大人是外男,往后见着还是少说些话的好,免得累及各自清誉,这便不妙了。”

她说完,也不去管那麟查是何表情,行告退礼后便迈步进了寝宫。

那麟查被她的言行举止搞得一头雾水,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她?上次在乾清宫就装作不见,真不曾想,自己如今竟由她小小宫女如此对待。

皇帝回来寝宫,便径自坐在通炕上批折子,这时节里还不曾闷热起来,外头微风和煦,体感极为舒适,紫禁城里的花草也多,不时引来蜂飞蝶舞,竟也给了人岁月静好的错觉。

褚湉坐在钢琴前,细细为皇帝弹了一首《致爱丽丝》,完后,她缓缓起身,但见皇帝仍专注地拿着朱笔盯着折子思考,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齐顺来来回回换了四次茶,只因他太过全神贯注,连茶水凉了都忘记喝上一口。

褚湉见这情景只得重新坐下,想了一想,又将手放在琴键上,不觉闭上双眼,弹起了《d大调卡农》。

皇帝沉浸政务良久,耳边动听乐曲却不曾让他觉得嘈杂,反而静静地疗慰着他心。

他忍不住抬起头,褚湉正坐在琴前,双手弹奏琴键如行云流水一般。

她穿着玉色宁绸衬衣,外罩水绿暗梅花纹坎肩,轻闭着双眸,一张素白脸庞,天然去雕饰,颇有一番动人之感。

他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如同一幅画卷,不觉看到略略失神。

齐顺见此情景虽频频皱眉,却也识趣,只无声地退了出去。

褚湉完全沉浸在演奏中,反应便迟了半分,当身边人与她合奏了几个音符后,方才察觉有人与她并肩坐在了一起。

龙涎香味交织着专属于他的气息,幽幽如烟般拂过鼻端,她知道他就在身边,却始终不愿睁开眼睛,只用心弹奏,默契配合着。

心中仍是希望这种时刻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亦是。

音乐让人变得感性,更何况沁在其中的,两颗同样年轻敏感的心。

曲终人散,就如褚湉的心境,仍要回归到现实,好比他与她的悬殊,和对立。

褚湉睁开眼睛,视线朦胧中,是皇帝伏在黑白键上那骨节如玉的手。

待眼前逐渐清晰,心也跟着清醒过来,连忙起身退去一旁。

“奴才失礼。”

皇帝如梦初醒,听见她的话后,心猛地紧紧揪在了一起,忍着低声道:“无妨。”

他用手指看似闲闲地按着音键,侧颜清俊干净,却总透着一丝无解的忧郁。

褚湉眼睛盯着鞋尖,手上扯绞着袖子,默默地立在原地,她也察觉到,如今的氛围越来越微妙。

皇帝缓了缓心中的拉扯之感,淡淡道:“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褚湉轻声回:“还好。”

两人一时间无言,各自沉默了许久,往日里,褚湉虽看似稳重,一旦熟络起来,话也紧密的很,还不时的说些打趣的话逗笑皇帝,可现在……

皇帝心中愧悔,见她恭顺无声的模样,竟然感到一丝陌生,惊觉自己原来如此习惯了她的陪伴。

他回了回神,仿佛坚定了些什么一般,淡淡道:“倾澜会否还同当初一般?”

褚湉一怔,遂马上答道:“万岁爷心中有答案。”

皇帝微眯了眯眼睛,语气虽平和却倔强:“朕需要你亲口说。”

褚湉道:“你若是你,我便是我,一如既往,坦诚相待。”

皇帝眼眸清亮,心中微喜,却蹙眉道:“谁准许你如此没规矩,你呀我的。”

褚湉朝他肃了肃:“奴才僭越,求万岁爷责罚。”

皇帝不由得扬了扬嘴角,起身走去窗前,望着宫墙外被风吹进的点点落花。

“改天朕叫人再寻来些好帖,你拿回去临。”

褚湉知道他如此说,如此待她,必然是心中明了自己并不是传递告密之人,心中对她又存着愧对,只不过皇帝毕竟是皇帝,而且年轻脸薄,面子还是要的。

她想着想着,笑意忍不住挂上了眉梢眼角,皇帝给她台阶,她下就是。

“谢万岁爷。”

皇帝听得她语气中含着笑,心中极畅快起来,回身但见她眉眼弯弯,一颗心就像被什么物什猛撞了下,竟有想伸手把她松散下的一丝柔发别去耳后的冲动。

他失神了一瞬,终是没有伸出手,依旧长身玉立在原处,略有尴尬的笑笑道:

“如今天气正合时宜,过几天朕要替太后去往颐和园视察工程,要小住些时日。”

他看着她,眼底隐着脉脉,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你也一同去吧。”

褚湉喜出望外,立即点头遵旨,想她在这宫里待了这么久,直憋闷的不行,想着颐和园风光秀丽,依山傍水,就当是度假也好。

皇帝见她一脸雀跃,自己也跟着高兴,第一次离开紫禁城,也暂时脱离开太后的管制,他恨不得明日凌晨就起驾。

褚湉猜透他的心思,却没说透,只笑说:“园子里地方宽阔,肯定好玩儿。”

皇帝不禁问:“玩儿?你想玩些什么?”

褚湉平时有锻炼的习惯,早上瑜伽,晚上夜跑,自从来到了这里,自己便没有条件再继续了,想着到了颐和园里边,规矩不似大内严苛,不说瑜伽夜跑,有点别的活动总是可以的吧。

她抿了抿唇,道:“总不过放放风筝,划划船,只这些,万岁爷可准许?”

皇帝睨了她一眼:“准了,不过是朕要放风筝游湖,至于你……”

他眉尾微挑,难得表现出自鸣得意,这与平日年轻忧郁的皇帝很不一样。

他自坐回通炕上,随手从几上的纸页中抽出一张自己临摹颜真卿的书法,抬手朝旁一掷,褚湉忙伸手仓促接过。

“先把字练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