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方圆五十里的官道、小路、渡口都已被封锁。
官兵们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员,所有过往车辆都要接受严格盘查。
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沿着偏僻的小路疾驰,可刚到一处岔路口,就被官兵拦了下来。
“停车!例行检查!”为首的衙役厉声喝道。
车夫哆哆嗦嗦从车辕上滚了下来,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官、官爷,小的就是个寻常赶车的,这车是给、给镇子上的粮铺送麸子的,您看这车上……”
说着,他颤巍巍地掀开车厢一角,露出半袋颜色灰黄的麸皮。
那衙役却不买账,冷哼一声,猛地将车厢帘子全部掀开,目光如鹰隼般在车厢内扫视。
他用长枪随意挑了挑麸皮袋,麸皮扑簌簌洒落,发现确实都是寻常麸子。
接着衙役将车厢内的麸皮袋一一翻倒,用枪杆仔细敲打每一处角落,连车底都探着身子查看。
见确实没有异样,这才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赶紧滚!别在这儿耽搁老子办事!”
车夫如蒙大赦,哆嗦着爬回马车,赶着马车匆匆离去。
待转过一道山坳,确认官兵已看不见后,车夫佝偻的背脊突然挺直,浑浊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一甩鞭子,马车转入一条更为隐蔽的林间小道。
树丛中窜出几个蒙面人,其中两人肩上各扛着一个麻袋。
“那些官兵搜得可真紧!”车夫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阴鸷的脸,“快把人装车,绕道去广安府!”
蒙面人应了一声,将麻袋抛进车厢。
阴鸷男伸手掀开麻袋一角,露出宋芫苍白的脸:“这小子说兵符藏在石窟里,不管是真是假,都得带回去让主子发落。”
另一个麻袋里,小石榴紧闭双眼,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呼吸微弱。
阴鸷男阴森一笑:“至于这小崽子......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挥手示意手下将两个麻袋重新捆好。
刚行至半路,这时,去前面探路的手下匆匆跑回来汇报。
“前方官道上全是官兵设的关卡,连小路都有人巡查!”
“这帮龟孙子,把路封得死死的!”一个粗犷的声音骂道,“首领,咱们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阴鸷男语气陡然森冷,“他们还能把整个云山县翻个底朝天不成?”
他眯起眼睛,犹如毒蛇吐信般阴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该死的!
官道和小路都被封得滴水不漏,连往日鲜有人迹的山道都有官兵设卡巡查。
“首领,得尽快走了,不然那姓舒的要追上来了。”一个瘦高个手下焦急地催促道。
提及舒长钰,阴鸷男脸色难看至极,这几年他们在那姓舒的手上折了不少人手。
那人简直是个疯子,每次交手都像索命的修罗。
若非迫不得已,他绝不想在这节骨眼上与舒长钰正面交锋。
“先找个地方落脚,暂时避开风头。我亲自去一趟清溪河。”
先将兵符拿到手才当务之急。
马车调转方向,碾过丛生的荆棘,朝着人迹罕至的方向驶去。
潮湿的泥土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很快又被落叶覆盖。
宋芫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暗潮湿的地窖中。
手腕上的麻绳已经深深勒进皮肉,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借着墙缝透入的微光,看见小石榴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小石榴......”宋芫哑着嗓子轻唤,声音在地窖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孩子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与舒长钰如出一辙的凤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丝毫不见惊慌。
“他们去清溪河了。”小石榴压低声音,手腕轻轻一抖,竟从绳结中脱出半截手腕。
宋芫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小石榴灵活的动作:“你、你怎么......”
“跟骆侍卫学的。”小石榴指尖灵巧地勾住麻绳交错处,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说着,他三两下解开绳索,又轻手轻脚地走到宋芫身边,帮他解开束缚。
宋芫揉着发麻的手腕,他本来还想偷偷摸摸从空间厨房里取出把刀将绳子割断,没想到让小石榴抢了先。
他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发现早已不翼而飞,就连藏在腰间的匕首也一同不见了。
想必是被搜走了。
此时他身上软绵绵的,使不出几分力气,应是之前被下了药。
他闭上眼,意识进入空间厨房,迅速扫视着熟悉的橱柜。
幸好他还有空间厨房在,哪怕到穷途末路,也能拼出一线生机。
想到这,宋芫也没那么慌了。
接着,他打开橱柜,取出药箱,里面有各种瓶瓶罐罐,都是舒长钰给他准备的应急药物。
包括解毒丹、金疮药、迷魂散等。
宋芫取出两颗解毒丹,睁开眼睛,将解毒丸塞进嘴里,嚼碎了。
好苦。
宋芫忍不住脸皱成一团,这药太苦了吧,比黄连还苦。
“宋哥哥?”小石榴见宋芫神色古怪,连忙紧张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宋芫咽下最后一点药渣,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就是在想咱们要怎么逃出去。”
外面肯定有人把守,而且他们现在身处地窖,唯一的出口就是头顶那个被木板封住的入口。
硬碰硬他们肯定讨不了好。
得想办法智取。
这时,宋芫感觉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些,就是胃里空荡荡的,饥饿感翻涌上来,如同汹涌的潮水,一阵接着一阵。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清晨吃了几个素包子,到现在粒米未进,不饿才怪。
可如今小石榴在,宋芫也不方便从空间厨房里掏吃的出来。
宋芫艰难抬手,抹了抹脸,转向小石榴,问道:“你有没有感觉身子软绵无力?”
小石榴一双凤眸微垂,轻轻点头:“是,还有些头晕。”
“这是被下药了,还好我藏了解毒丸。”宋芫将藏在袖口的那颗解毒丹递给小石榴,“快吃了。”
小石榴接过解毒丸,看向宋芫,迟迟没有动作,凤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宋哥哥,你已经吃过了吗?”
宋芫怔了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伸手揉了揉小石榴的脑袋:“放心,我早吃过了,你看,现在有力气多了。”
他故意抬起手臂晃了晃,想让小石榴安心。
小石榴抿了抿唇,这才将解毒丸吞下。
一时寂静无声。
宋芫抬头看向地窖上方那道窄缝,透过缝隙漏进来的微光已经变得昏黄,像是夕阳即将西沉时的颜色。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突然幽幽叹气。
宋芫心中估算着时间,从被掳到现在,恐怕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舒长钰找不到自己,这会儿肯定已经急疯了。
舒长钰确实已经近乎疯狂。
宋芫失踪已有整整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于舒长钰而言,漫长得仿若一个世纪。
他先是发了疯似的带人沿着崖底留下的凌乱脚印追踪,可惜,没追出多远,脚印便消失在一片腐叶堆积的湿滑坡地。
接着派人封锁了方圆五十里的所有要道,安排官兵与自己的暗卫层层设卡,对过往行人与车辆展开地毯式盘查。
他自己则暗五等十余名精锐暗卫,沿着山间隐秘小道继续搜寻。
即便对方刻意掩盖踪迹,沿途折断的枝桠,被踩踏的草丛,以及岩壁上新鲜的刮痕,都成了他们追踪的线索。
他们一路从清云山崖底追到官道,官道上车轮辙印交错,往来行人、商队留下的脚印层层叠叠,线索在此处变得模糊不清。
残阳如血,将官道染成一片猩红。
舒长钰勒马立在一处高坡之上,死死盯着远处蜿蜒的山路,凤眸中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主子,方圆百里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公子的踪迹。”暗五单膝跪地,低垂着头。
“继续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舒长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金属。
“是。”
“暗一什么时候到?”
“最迟明天午时。”
而宋远山也带着一队人马在另一条山路上搜寻。
他的衣袍不知何时已被荆棘划破,肩头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那是方才策马穿越密林时被枝桠刮伤的。
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崎岖的山路,每一处凹陷的马蹄印、折断的草茎都要俯身仔细查看。
“宋先生,前方是片沼泽地,咱们要不要绕路?”身后的随从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远山却猛地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嘶鸣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搜!就算陷进泥沼,也要把每一寸土地翻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此时别苑里,宋争渡他们还在焦急地等候消息。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别苑中灯火通明,却难掩三人眼底的惶惶不安。
宋晚舟攥着帕子,不停地来回走动,脚下的青砖都快被她走出一道凹痕。
她每隔一盏茶的工夫便要抬头望向二道门,恨不得将那两扇朱漆木门看出个窟窿来。
“怎么还不回来……”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祈求冥冥中的回应。
宋争坐在石桌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僵硬的石像。
他望着宋晚舟失魂落魄的模样,几次想开口劝慰,可喉咙里堵着的不安让每个字都沉甸甸的。
“嗖嗖——”一把小木剑挑起地上的落叶,在落叶飘落之际,剑锋突然一转,将落叶将落叶齐齐斩为两半。
“丫丫,歇一歇吧。”宋争渡心疼地唤道。
自清云山回来,丫丫便一声不吭地开始练剑。
整整三个时辰,她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招一式都带着狠劲,似要将满心的愤懑与无助都宣泄在这剑招之中。
此时,小姑娘充耳不闻,木剑划破空气的“嗖嗖”声愈发急促,直到脚下一个踉跄,剑尖深深扎进青砖缝里。
她低头看着掌心被剑柄磨出的红痕,突然想起大哥将红绸系在她木剑上时,掌心的温度和那带着笑意的叮嘱。
眼眶瞬间滚烫,一滴泪珠“啪嗒”砸在木剑的红绸上。
这时,徐悦提着个食盒过来:“厨房煨了山药粥,小姐们多少吃些吧.....”
宋晚舟摆了摆手,声音哽咽:“吃不下。”
宋争渡却接过食盒,打开后盛了一小碗,走到丫丫身边蹲下:“丫丫,先吃点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练剑,才能更好地去救大哥。”
丫丫抬起头,看着二哥眼底的关切,又看看碗里还冒着热气的粥,终于缓缓伸出手接过碗。
就在这时,前院大门被突然敲响。
“是大哥回来了?!”宋晚舟猛地转身,眼里瞬间燃起炽热的希望,脚步匆匆地朝着大门奔去。
宋争渡也赶紧起身,带着丫丫紧跟在后。
门房连忙将大门打开,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鹰哥,他身后跟着灭霸帮一众兄弟,个个神色凝重。
还未等宋晚舟开口,鹰哥粗粝的声音响起:“二丫妹妹,我听说今日白云寺失了火,你们都没事吧?”
本来鹰哥并不知道宋芫一家子今日也去了白云寺,可白云寺发生大火的消息在云山县传得飞快。
正好帮里有个小子正好陪家里人去白云寺上香,曾见到过宋芫他们,回来就赶紧将消息告诉鹰哥。
鹰哥也随即派帮派的小子们出去打探消息,然后就听说了方圆五十里内的官道、小道都被官兵封锁的事。
并且还有人亲眼看到舒长钰在官道上疾驰的身影,仿佛在找什么人。
鹰哥就猜到肯定是芫弟出事了,不然舒长钰不会这么疯。
于是他立刻召集灭霸帮全体兄弟,马不停蹄地赶到别苑。
宋晚舟看着鹰哥等人的阵仗,心瞬间又沉了下去,强忍着泪水点点头:“大哥在白云寺追贼人,之后就……就不见了。”
鹰哥得知宋芫失踪的消息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身上的匪气与狠劲彻底爆发:“他娘的!竟敢动老子兄弟!兄弟们,抄家伙!不管对方是谁,咱们灭霸帮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芫弟救回来!”
灭霸帮的兄弟们齐声怒吼,声震云霄,一副随时准备赴汤蹈火的模样。
宋晚舟泪眼婆娑地抓住鹰哥的衣袖:“鹰哥,一定要把大哥平安带回来。”
鹰哥郑重保证:“放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