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蓝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淡淡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他不是质疑爷爷的心意,只是席家的规矩摆在那里——当年爷爷亲手定下的族规,股份只能由直系血亲继承,连旁支的堂叔们都沾不到边,怎么会突然对一个“故人之后”破了例?
“爷爷,”他抬起头,锋利的眉峰压得很低,“您想报答刘奶奶的恩情,我没意见。
无论是送房产还是现金,哪怕成立个慈善基金以她的名字命名,我都支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股份不行。这不是钱的事,是席家的根基。”
席天的脸色沉了下来:“小修,你也跟你爸一样?”
“爸,你看,儿子都比你懂事。”席楚佑立刻来了精神,端起茶杯抿了口,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小修可是未来的继承人,他比谁都清楚规矩的重要性。”
苏婉轻轻拽了拽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别火上浇油,自己则柔声劝道:“爸,蓝修也是为了席家好。您要是心疼江湛这孩子,咱们可以换种方式帮他,不一定非要用股份……”
“你们懂什么!”席天猛地一拍扶手,太师椅发出声沉闷的呻吟,
江湛突兀地抬起头,撞进席蓝修视线时,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底飞快掠过一丝算计,随即又被温和掩盖。
席蓝修直直撞进他的眼里,那双眼眸很深,像浸在水里的墨石,看不出情绪,却带着种莫名的穿透力。
挑了挑眉,他倒要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故人之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江湛指尖却在袖摆下无声蜷起——席蓝修比他预想中更难对付,那双眼睛太利,仿佛能剖开人心。
“蓝神说得有道理。”江湛忽然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股份确实不该要,是我唐突了。”
他转向席天,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疚,“席叔叔,别往心里去,我刚才没拦住您,是我的不是。”
这番话看似退让,却把“怂恿”的帽子悄悄扣回了老人头上。
席天本就对江湛存着愧疚,一听这话果然急了:“跟你没关系!是叔叔自己想给!”
席蓝修微压,江湛这姿态放得太低,反而像在诱着爷爷往他挖好的坑里跳。
“爷爷,您先冷静。”席蓝修加重了语气,目光死死锁着江湛,“江先生是刘奶奶的儿子,有证据吗?”
江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蓝神是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怀疑,是必要的核实。”席蓝修寸步不让,“刘奶奶的照片、当年的书信,哪怕是知情人的证词,总得有一样吧?”
席天愣了愣:“绢子哪有什么照片……当年兵荒马乱的,哪来得及留这些?”
“我这里有母亲的遗物。”江湛适时开口,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个旧相册,翻开其中一页,“这是母亲中年时的照片,您看眉眼是不是像我?”
照片上的女人确实与江湛有几分相似,但年代久远,模糊的影像根本做不得准。
席蓝修刚要追问,席楚佑突然嗤笑一声:“爸,您仔细看看,这相册的纸是做旧的,边角磨损太均匀,倒像是专门做出来骗人的道具。”
席天手一抖,相册差点摔在地上。
江湛的脸色终于变了,看向席楚佑时眼神冷了几分:“席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质疑我拿长辈遗物作假?”
“不然呢?”席楚佑直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你一进门就撺掇我爸给股份,被拒后又装得云淡风轻,现在拿本破相册就想认亲?我看你根本不是来认亲的,是来搞垮席家的吧!”
“你!”江湛像是被戳中痛处,脸色骤然沉了沉,握着相册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却很快又压下情绪,只余一丝委屈,“席先生何必把人想得这么不堪?我只是……”
“爷爷,我想,我们先调查清楚再说也不迟。”席蓝修见两人又要起争执,适时开口打断,他看向席天,语气沉稳,“刘奶奶的后人身份需要核实,江先生的来意也该弄明白,等事情查清了,该补偿的补偿,该拒绝的拒绝,都好说。”
席天沉默片刻,浑浊的眼睛在江湛和孙子之间转了转,最终叹了口气:“小修说得对,是我太急了。”
“我同意。”席楚佑立刻接话,语气仍带着戒备,“在查清之前,股份的事想都别想。”
江湛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指节泛白。
他没想到席蓝修回来得这么巧,几句话就打乱了他的节奏。
原本以为能借着老爷子的愧疚心先把股份的事敲定,现在看来,只能另做打算了。
他很快敛起眼底的算计,换上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既然席叔叔和蓝神都这么说,我没意见。
确实该查清,免得让人误会了席叔叔的一片心意。”他看向席楚佑,微微欠身,“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番话倒是挑不出错处,席楚佑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江湛又看向席天,语气温和:“席叔叔,那我先回去了,等你们这边有了结果,随时联系我就行。”
“我让张管家送你。”席天吩咐道,语气里仍带着几分不舍——无论如何,这张酷似绢子的脸,总能勾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开车来的。”江湛婉拒,转身时特意看了席蓝修一眼。
席蓝修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只眼底的锐利未减。
江湛走后,正堂里的气氛松快了些。
秦婶端来新沏的茶,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席天拉着席蓝修的手,指腹摩挲着孙子手背的薄茧,语气里满是怀念:“小修,你这次回来,能多待几天吗?好久没陪爷爷下棋了,你小时候总爱偷我的棋子藏起来,被我抓到就耍赖。”
席蓝修想起小时候的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那时候不是下不过您嘛。”他反手握住爷爷的手,“我多陪您几天,把之前欠的棋都补上。”
席天笑得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好,好,爷爷等着。”
席楚佑坐在一旁看着祖孙俩,脸色缓和了些,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既然要查,就让张管家抓紧,最好把这小子的底细扒得清清楚楚,我总觉得他没那么简单。”
“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席蓝修说道,“他的公司、人际关系,还有所谓的‘母亲遗物’,都会有结果的。”
席楚佑点点头,对儿子的能力还是信得过的。
苏婉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好了,查清楚就好,别气坏了身子。中午让厨房做小修爱吃的糖醋排骨。”
“还是妈疼我。”席蓝修笑着说。
正堂里的气氛渐渐回暖,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红木家具上,映出温暖的光泽。
“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们,那个……我谈恋爱了。”
此言一出,现场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