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帝脑中瞬间闪过陈王的脸。
前脚景州刚传出贤王谶言,后脚镇北侯府的奏报就在路上被截。
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御史台弹劾镇北侯府私藏盐利,图谋不轨?
“来人,传旨,盐铁司副使杨威,查案有功,赏黄金百两,官升一级,调任户部。”
“镇北侯世子顾瑾言,忠心可嘉,献矿有功,赏玉如意一柄。”
内侍领命退下,御书房内又恢复了死寂。
皇帝独自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望着远处景州的方向。
良久,他才对着某处阴影缓缓开口。
“去查,给朕查清楚,那份被截的奏报断在何处。”
“还有,陈王府最近都在和什么人来往。”
阴影中,一道人影倏忽消失。
正要继续批阅奏折,殿外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陛下。”
内侍都知黄岩匆匆入内,脸色不好,
“淑妃娘娘派人来报,三皇子他突发高热,已经昏迷不醒了!”
夏帝心头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太医们已经都过去了,可只说是急症,却查不出病因!”
查不出病因。
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夏帝脑中炸响。
他脑海里闪过前几日甚嚣尘上的那个传言——陈王府地基下的镇物,能吸龙气,改天命。
夏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他一把推开黄岩,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储秀宫内一片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夏帝一脚踏入寝殿,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
殿内放着好几个巨大的冰盆,却压不住那股灼人的病气。
“陛下……”
淑妃妆容哭花了,发髻散乱,一见到夏帝,眼泪便断了线般落下。
“陛下,您要为我们的皇儿做主啊!”
夏帝径直走向龙床。
床上三皇子双目紧闭,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在锦被下不住地抽搐。
几名太医跪在床边,个个满头大汗,神情惶恐。
“怎么回事?”
为首的刘太医战战兢兢地回话。
“回陛下,三皇子殿下脉象急促浮数,是典型的大热之症,可臣等用遍了退热的方子,都不见起效。”
“所有入口之物都验过,绝无毒物。”
“病因呢?”
刘太医的头埋得更低。
“臣等无能,实在……查不出病因。”
夏帝一脚将刘太医踹翻在地。
“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
淑妃泣不成声,“陛下,泽儿昨日还好好的,身体康健,还说要为皇上万寿节献诗,如今却...”
夏帝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森寒。
他扶起哭倒在地的淑妃,异常平静。
“你放心,朕在此,谁也伤不了我们的孩儿。”
“黄岩。”
“传朕旨意,从即刻起,宫门落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将三皇子宫中所有伺候的人,全部给朕拿下,分开审问!朕要知道,三皇子病前,见过谁,去过哪,碰过什么!”
黄岩脚步匆匆从殿外进来,躬身附在夏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都审过了,三皇子病前并未接触任何外人,入口之物也都查验过,并无异常。”
“只是……”黄岩顿了顿,“伺候三皇子用药的宫女说,昨日送药来的小太监,是个生面孔。”
夏帝的声音冷得像冰。
“人呢?”
“那小太监送完药就不见了踪影,奴婢已派人封锁各处宫门,全宫搜查。”
夏帝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走到那群跪着的太医面前。
“把三皇子喝过的所有药碗,药渣,全都给朕拿来!再验!”
太医们不敢怠慢,立刻手忙脚乱地将所有药碗和药渣都收集起来,当着皇帝的面,再次一一查验。
半个时辰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众人快要绝望之时,一个年岁最长的老太医忽然捧着一个药碗,脸色煞白地凑到烛火下,用银针小心翼翼地从碗底刮下一点点近乎看不见的沉淀物。
他将那点粉末放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扑通”一声,老太医瘫软在地。
“陛下!”他声音发颤,“是火蚕砂!”
“火蚕砂?”夏帝面色一沉。
“此物无色无味,并非毒药,但若与退热的白虎汤相冲,便会化作穿肠刮骨的烈火,让人高热不退,直至油尽灯枯!”
老太医哆哆嗦嗦地解释,“此药方早已失传,乃是前朝宫闱禁方,歹毒至极!”
前朝宫闱!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三皇子痛苦的抽气声。
“这东西,是如何进的宫?”夏帝声音平静地叫人心悸。
“陛下,此方歹毒,早已被列为禁中之禁,臣也只是在一部残缺的古籍上见过记载。能配出此药,并神不知鬼不觉送入宫中,绝非寻常人所能为。”
夏帝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那个送药的小太监,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挖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个皇城,一夜未眠。
天色将明时,消息传回了御书房。
“陛下,人找到了。”
黄岩躬着身子,脸色苍白。
“在何处?”
“在冷宫后头的一口枯井里。是中毒,一击毙命。”
“奴婢们从那小太监屋里搜出来的东西。”
黄岩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袋,将里面一片雕工精美的银杏叶取出。
叶片是纯银所制,脉络清晰,栩栩如生。
“此为京城最大的银号‘通源记’的信物。”
黄岩低声解释,“凭此物,可在通源记的任何一处分号,支取一笔不菲的银钱。而通源记的东家,正是崔家。”
崔家。
几乎是同时,另一名小太监匆匆入内,呈上另一份密报。
是关于火蚕砂的来源。
当年配制此禁药的前朝御医世家,在亡国之后,被崔家先祖所救,收为门客,世代供养。
夏帝低笑起来,“好一个崔家。”
“三皇子那边如何了?”
“回陛下,太医用了催吐的药,高热勉强退了,只是仍需时日才会醒来。”
夏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灰蒙蒙的天。
“三皇子是误食了相克之物,才引发高热。那个当值的小太监,畏罪投井。”
“此事到此为止。谁敢在宫中再议论半句,杖毙。”
“陛下……”黄岩一惊。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