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网无处遁,石壁浮雕冷眼睁。
纵有千般阴邪意,双魂并立誓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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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形浅坑,如同地狱敞开的入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腻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混杂着骨瓷碎片边缘反射的妖异红光,直刺阮白釉的眼底,更刺穿了她的心理防线。恐惧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沿着她的脊椎攀爬,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脚跟碰到了沈青临的靴子,才猛地回过神来。
沈青临没有后退。他的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握着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死死地盯着那人形浅坑,以及周围缓缓转动眼珠的石壁浮雕。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嘲讽的声音在空旷的圆形空间里回荡,带着令人齿冷的恶意。
“无上荣耀?将活生生的人变成冰冷的‘艺术品’,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荣耀?”沈青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憎恶。他向前踏了一步,将阮白釉更彻底地护在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决绝的保护意味。
“艺术总是需要牺牲的,不是吗?”那声音轻佻地回答,似乎对沈青临的愤怒毫不在意,反而从中汲取着某种扭曲的快感。“你们应该感到荣幸,能成为这伟大仪式的一部分,成为永恒的一部分。多少人渴望着不朽,而你们,唾手可得。”
“疯子!”阮白釉忍不住低斥出声。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恐怖的人形凹坑,转而快速扫视着整个空间。地面上交织的暗红色光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法阵,将他们两人牢牢困在中央。光线似乎具有某种实质般的粘稠感,让她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变得不再真实。而四周墙壁上,那些浮雕的眼睛转动得越来越快,不再是缓慢的、试探性的移动,而是带着一种活物般的焦躁与贪婪,死死地锁定着他们。
“咔嚓……咔嚓……”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不再仅仅是眼珠转动,而是整个浮雕本身,似乎都在微微颤动。构成那些痛苦人形的石质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暗红色的光芒从裂缝中渗透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急欲破壁而出。墙壁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是石头在被强行扭曲、赋予生命。
“它们……它们要活过来了?”阮白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她过往所有的认知,充满了邪异与疯狂。
“看来,‘观众’们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那声音带着笑意,“别担心,仪式很快就会开始。在那之前,不如……先来点开胃小菜?”
话音未落,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墙壁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轰!”
一块巨大的浮雕——一个被锁链捆绑、面容扭曲的男性形象——竟然从墙壁上猛地向前凸出了一大块!不再是半立体的状态,它的手臂和肩膀几乎完全脱离了石壁,粗糙的石手向着他们的方向,缓慢而僵硬地伸了过来。伴随着它的动作,大块的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起更加浓烈的尘土气息,混合着那股甜腻的死亡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沈青临反应极快,几乎在那浮雕异动的瞬间,就猛地将阮白釉往旁边一推,同时侧身挥刀。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带着一股狠厉之气。然而,他的刀锋砍在伸出的石手上,却只发出“铛”的一声闷响,火星四溅,仅仅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
“没用的。”那声音充满了嘲讽,“它们是这个祭坛的一部分,是‘艺术’的守护者,也是……引导者。普通的物理攻击,对它们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沈青临脸色一沉,迅速收刀后退,与阮白釉背靠背站立,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浮雕开始活动,它们以一种极其诡异、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动着、挣扎着,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又像是自身拥有了某种蒙昧的意志。整个圆形空间,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充满恶意的囚笼。
“青临,看地面!”阮白釉忽然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沈青临立刻低头。只见地面上那些交织的暗红色光线,此刻正以一种特定的频率闪烁着,并且光芒的流向似乎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指向那些正在活动的浮雕。每一条光线的终点,都连接着一个浮雕的基座。
“法阵在给它们提供能量?”沈青临立刻明白了阮白釉的意思。
“不止!”阮白釉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中央的石台,“你看石台上的凤凰火纹!它的光芒也在同步闪烁,而且……那些浮雕活动的幅度和速度,似乎和石台光芒的强弱有关!”
正如她所说,当石台中央的凤凰火纹光芒变得炽盛时,那些浮雕的动作就更加剧烈,甚至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呻吟和咆哮。而当光芒稍稍黯淡时,它们的动作也会随之迟缓下来。
“控制核心在石台?”沈青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有可能!”阮白釉点头,“但我们怎么过去?这些东西……”
她的话还没说完,又一尊浮雕猛地从墙壁上探出,这一次是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女性形象,它的石质长发如同活物般扭动着,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向他们扫来!
沈青临再次挥刀格挡,同时拉着阮白釉向侧面闪避。石发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击打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沈青临咬牙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些石像虽然动作相对僵硬,但力量极大,而且似乎不知疲倦,更重要的是,它们数量太多了!几乎布满了整个圆形墙壁。
“必须想办法干扰法阵,或者直接破坏石台!”阮白釉快速思考着,“那个声音……它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它在拖延时间,也许仪式启动需要特定的条件或者时间!”
“它在观察我们,像猫捉老鼠。”沈青临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四周,“它一定就在这附近,或者通过某种方式在监视这里。”
“听着,我很乐意欣赏你们绝望的挣扎。”那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洞悉了他们的想法,“但时间宝贵,我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不如……给你们一个选择?”
随着他的话语,地面法阵的光芒骤然变化!原本只是均匀流动的暗红色光线,突然间变得明暗不定,并且开始向着中央石台的方向快速汇聚。同时,那些活动的浮雕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种暂停并没有带来任何安全感,反而弥漫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看到石台中央的凤凰火纹了吗?”那声音循循善诱,“那是整个法阵的核心,也是仪式的关键。只要你们其中一人,自愿走进那个……‘温暖’的拥抱里,躺入那人形的浅坑,我可以保证,另一个人将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它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仿佛在描绘着一条通往生路的捷径。
“选择吧。是用一个人的‘牺牲’,换取另一个人的自由?还是……两个人一起,成为我收藏室里,一对永不分离的‘艺术品’?”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暗红色的光芒在无声地流动、汇聚,将中央石台上的人形浅坑映照得如同一个择人而噬的血口。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骨瓷碎片,仿佛也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如同风铃般的嗡鸣声。
阮白釉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选择,恶毒到了极点。它不仅要剥夺他们的生命,更要摧毁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在绝望中相互猜忌、背叛。
她下意识地看向沈青临。
沈青临也正看着她。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动摇。在那双总是带着冷静和锐利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炽热的、不容置疑的情感。
“你休想。”沈青临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我们不会选择,更不会如你所愿。”
“哦?真是感人的‘情谊’。”那声音拖长了语调,充满了虚伪的赞叹,“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情谊’,不过是加速灭亡的催化剂罢了。”
“是吗?”沈青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绝对的力量?我倒想看看,你的‘力量’,是不是真的无懈可击!”
话音未落,沈青临突然动了!
他没有冲向石台,也没有再理会那些暂时停滞的浮雕。他的目标,是之前他们发现新鲜刮痕和不明液体的那个角落!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就扑了过去。阮白釉立刻明白了什么,心脏狂跳起来——那里,是他们进入这个空间后,唯一发现异常的地方!
“你以为……”那声音似乎有些意外,带着一丝被触怒的意味。
但沈青临的速度更快!他手中的刀,此刻不再是砍向坚硬的石雕,而是精准地、狠狠地刺向了地面法阵光线与墙壁交界处,那个有着新鲜刮痕的位置!
“噗嗤!”
一声不同于砍中石头的、仿佛刺入某种柔韧物体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那神秘声音第一次发出的、短促而压抑的痛哼!
“呃!”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的暗红色光芒猛地一阵剧烈的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地面法阵的光线瞬间变得紊乱不堪,不再流畅地汇聚向石台。那些原本停滞的浮雕,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有的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撞击墙壁!
中央石台上的凤凰火纹,光芒也急剧黯淡下去,那人形浅坑中骨瓷碎片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你……!”那声音充满了惊怒,不再是之前的玩味和嘲讽,“你做了什么?!”
沈青临拔出刀,刀尖上,竟然沾染着几滴与地面上颜色相似、但更加新鲜粘稠的深红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铁锈味,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与骨瓷气味同源的甜腻。
“看来,你的‘力量’,也不是那么‘绝对’。”沈青临站直身体,刀尖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你把自己的一部分‘锚定’在了这里,是吗?通过法阵,控制这些傀儡,监视我们。那个刮痕和液体,就是你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阮白釉看着沈青临刀尖上的液体,又看了看地面那个被刺穿的点,那里正有更多的深红色液体缓缓渗出,带着一种不祥的活性。她瞬间明白了沈青临的判断——那个声音并非高高在上、无法触及,它与这个祭坛、这个法阵有着实质性的连接!沈青临刚才那一刀,直接攻击到了它的“连接点”或者说某种“分身”!
“你很聪明,沈法医。”那声音变得阴冷而怨毒,“比我预想的……要聪明得多。但是,激怒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
“是吗?”沈青临毫不退让,“比起成为你的‘艺术品’,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坏的结果。”
“你会看到的!”那声音尖啸起来,充满了疯狂的恨意,“你们以为破坏了一个节点就安全了吗?仪式已经启动,凤凰火纹已被唤醒!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随着它尖利的嘶吼,中央石台猛地一震!
那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凤凰火纹图案,突然再次亮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暗红色的光芒,而是……一种仿佛燃烧着怨念的、更加深邃、近乎黑色的火焰纹路!
人形浅坑底部的骨瓷碎片,也开始发出幽幽的蓝紫色光芒,并且开始自行震动、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仿佛无数饥饿的毒虫在蠕动。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股甜腻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在这一刻猛地浓烈了十倍不止,几乎形成了实质性的压力,扑面而来!
阮白釉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但那气味仿佛无孔不入,直钻她的大脑。
而沈青临则面色凝重地盯着石台的变化,他能感觉到,某种更加恐怖、更加邪恶的东西,正在被唤醒。刚才那一刀虽然暂时打乱了对方的节奏,却似乎也彻底激怒了它,让它不顾一切地催动了更深层的力量。
圆形空间顶部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凝聚。
“咔哒……咔哒……”
这一次,声音不再来自墙壁,也不再来自石台,而是来自……头顶。
两人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原本一片漆黑的穹顶,此刻竟然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纹路,与地面的法阵隐隐呼应。而在穹顶的最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小骨片拼接而成的……类似吊灯的物体,正缓缓转动着。
在那“骨片吊灯”的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降下。
那是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身影!
她的姿态僵硬,四肢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悬吊着,如同一个精致却又诡异的提线木偶。
正是那具他们在殡仪馆发现的、化着文物贩子妆容的女尸!
此刻,她的双眼紧闭,脸上依旧是那副栩栩如生的妆容,但在黑火纹路与蓝紫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的妖异和恐怖。
而她的身上,正散发着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与福尔马林混合的气味!
她,似乎就是这个仪式的……另一个核心?或者说……容器?
女尸缓缓下降,目标直指下方石台上的人形浅坑!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了阮白釉和沈青临的心头。他们刚刚挣脱了一个陷阱,却似乎又坠入了另一个更加黑暗、更加疯狂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