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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晋柱 > 第68章 刺史府前的冤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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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内的刺史府,一座坐落于三丈高巨大台基上的五开间庑殿顶建筑极其突兀地矗立着,俯视着全城。厚重的屋顶如同沉重的冠冕,也如同压在整个廪丘城心头的一块巨石。

陡峭的高台楼梯两侧,如同钉在地上的铁钉般,肃立着披甲执锐的士兵。一队巡逻兵士正沿着台基上方缓缓而行,那些密集的槊尖随着他们整齐划一的步伐规律地起伏、闪烁,远远望去,竟像一条冰冷的、正在移动的金属拉链,封缄着通往权力核心的道路。

府门外,警戒分为明暗两层。一部分是身着制式戎服、手持长槊的军卒,他们像雕塑般间隔数步挺立着,身形笔直,目光平视前方,透着一种刻板的规矩和森严的等级。

另一部分人则更为扎眼,他们身着紧束的黑色劲服,腰挎狭长的环首刀,如同幽灵般在固定岗哨的间隙里无声地游弋走动。他们的脚步轻盈而富有弹性,不停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偶尔看似随意的手部动作或脚步切换,都透露出经过严格训练、身手极佳的底子。这两拨人一明一暗,一静一动,将刺史府拱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马清的目光放远,心中飞速盘算着觐见苟曦的每一个字句,权衡着各种可能和应对。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分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右侧近处阴影里的一丝异动!

像是一道模糊的黑影,又像是一股无声的阴风,猝不及从一条巷口里猛地扑出,直冲他的马前!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间隙,马清握缰的左手猛地收紧,右手“唰”地一声。蜀刀出鞘。

他再定睛一看。

一个身影佝偻、衣衫褴褛不堪的老人。他枯瘦得像一截被雷火劈焦的老树根,裸露在破布外的胸膛根根肋骨嶙峋凸起,上面交错布满了深褐色的旧疤和紫红色的新伤。

一双如同枯枝般的手上青筋暴突,沾满了污黑的泥垢。头发和下巴上那三寸来长的胡须都已花白纠结,沾着草屑尘土。那张脸更是枯槁得如同千年树皮,深深的皱纹里嵌满了绝望和风霜。他浑浊发黄的眼球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最后的光芒,死死地钉在马清脸上。

“哗啦——!”一声金属爆鸣!

几乎是老人扑出的同时,袁通那柄沉重的长槊已然带着恶风,如毒蛇出洞般横亘在老人与马清之间,冰冷的槊尖距离老人的咽喉不过半尺!槊刃上反射的残阳红光,映在老人惊恐放大的瞳孔里。

“当!”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马清的蜀刀刀背格开了袁通的长槊。

那老人身子猛地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下去,“噗”地一声闷响,枯瘦的身体砸在冰冷的街石上,扬起一小片灰黄的尘埃。

他艰难地昂起头,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虚无的希望,那张黑洞洞的、缺失了几颗牙齿的嘴先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混浊的空气,随即,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所有的力气,将那口气化作了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哭嚎: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求您做主!陶太守…他…他派兵抢了俺们村的救命粮!说是充作军粮…可…可俺们村两百多口子,眼瞅着就要饿死啦!俺儿子…俺儿子就说了句‘没粮’,就被…就被他们活活打死…剥皮…塞…草挂在了村口树上啊——!冤枉——!!”

老人的哭声嘶心裂肺,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和刻骨的仇恨。浑浊的眼泪和鼻涕纵横交错地淌过他深刻皱纹的脸颊。

他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汗酸味、泥土腥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是伤口腐烂或是更深重怨念的腐败气息,猛地冲进马清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几个原本低头疾行的路人被这凄厉的哭嚎惊动,下意识地瞥过一眼。然而,他们的目光中只有麻木的冰冷和急于躲避的惶恐,如同受惊的兔子,非但没有驻足,反而加快了脚步。

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同情或愤怒,甚至连最基本的好奇心都已泯灭。在这座城市里,自保已是竭尽全力,正义和好奇都是遥远而奢侈的,会招致杀身之祸的东西。

剥皮实草!

一股寒气无法抑制地从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柱瞬间冲上马清的天灵盖,让他头皮阵阵发麻。

看着这个年纪足以做自己祖父的老人,如此卑微地匍匐在地,用尽最后力气将自己这陌生的不知道什么官的人当作“青天”来哭诉,马清心中对苟曦那点基于利害计算的畏惧,顷刻间被一股汹涌澎湃的,原始的愤怒狂潮所淹没。

旁边的方信死死盯着地上状若疯魔的老人,一手紧紧攥住缰绳,仿佛不如此用力,就会被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控诉冲击得坠下马来。他年轻的脸庞上肌肉紧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袁通猛地将长槊沉重的槊攥狠狠顿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压抑的雷声,槊杆兀自震颤不休。

“哪个陶太守?!”马清的声音因极力压制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他“咔”一声将出鞘半尺的蜀刀彻底归鞘,双手手肘支撑在马鞍的前桥上,朝着地上的老人俯下身子。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老人情绪激动,恐难以说清,忙又补充追问:“你从哪个郡来?慢慢说,说清楚!”

“济…北…郡…我告…济北…的陶…陶…”老人似乎方才那一声哭嚎已耗尽了他大半的生命力,此刻只能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般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动着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半晌,才能勉强吐出几个模糊的字音。他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

“老人家,别着急,先站起来,慢慢说。”马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直起身,右手下意识地摸向挂在腰带侧后的一个粗布小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