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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宁抬起眼,那双清洌的眸子在月光下如同寒潭深水,清晰地映出秦休痛苦的身影,却不起一丝涟漪:

“秦休,与你在一起顾虑太多,秦国公府树大根深,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贺宁今日朝堂之举绝非偶然。”

“陛下急召镇北王世子回京,甫一入朝便授以要职,更在此时求娶一个身份敏感,与你牵扯不清的女子,秦休,你真看不出这是陛下在落子吗?”

“贺宁就是陛下悬在你秦家头顶,用来制衡甚至斩断你秦家羽翼的那把刀,我若入你秦家,便是将自己、将岭南的父兄都绑上了你秦家这艘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她顿了顿,目光更冷:“从今日起,你我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奉国公林家之事,明日宁阁自会备上厚礼相谢,此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

话音落下,她决然转身,朝着亮起灯光的房门走去,背影挺直而孤绝,没有丝毫留恋。

就在她的脚即将迈过门槛的刹那,身后传来秦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挽留:

“姜清宁,如此急迫地与我划清界限……你,是想要谋逆吗?”

她脚步猛地顿住,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

下一刻,她豁然转身。

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眸子,此刻如同淬毒般,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秦休被这眼神刺得心脏骤缩,一股灭顶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尽的苦涩和难以置信的哀伤。

他望着她眼中那令人心寒的杀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声音干哑破碎,带着卑微的哀求:

“即便你真有此心,我秦休亦会倾尽全力相助,只求你不要推开我……”

姜清宁眼中的杀意缓缓敛去,只剩下彻骨的疏离和漠然。

她望着他,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红唇轻启:“秦大人,请自重。”

话音落,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迈进门槛,反手关上房门。

秦休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庭院里,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失去灵魂。

月光将他孤寂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久,他才踉跄着转身,一步步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翌日。

当京城百姓还在为昨日的八卦津津乐道时,宁阁紧闭的大门,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贺宁派来的心腹敞开。

一抬抬扎着红绸,分量十足的礼箱,流水般被抬进宁阁的院落。

绫罗绸缎、珍玩古器、名贵药材……琳琅满目,几乎堆满宁阁四进的院子,仿佛无声地宣告着,镇北王府的诚意与势在必得。

这一幕,与昨日秦休被拒之门外孤身离去的凄凉,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瞧见没,贺世子的人进去了,还带了这么多聘礼。”

“啧啧,姜氏好手段啊,昨日还吊着秦世子,今日就攀上更高的枝了。”

“看来是选定了贺世子了,秦世子……唉真是……”

“我就说这女人不简单,看这阵仗!”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如同沸水,羡慕、嫉妒、鄙夷的目光几乎要将宁阁淹没。

厅堂内,下人早已屏退。

贺宁一身月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气宇轩昂。

他端坐在客位,目光落在主位上那抹清冷如霜的身影上。

姜清宁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接受着贺宁的审视,姿态端庄而疏离。

贺宁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寒霜的脸,心头没来由地轻轻一跳。

不同于前日傍晚雨幕中的远观,此刻近看,她身上那种清冷孤高与端庄温婉奇异融合的气质,对他来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吸引力。

他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细微的欢喜,这初见的惊艳,着实让他震撼。

姜清宁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亮光,心中一片了然。

她微微抬手示意:“都下去吧。”

侍立一旁的紫苏等人立刻躬身退下,厅堂内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贺宁定了定神,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赞赏:

“姜姑娘,昨日朝堂之上,贺某唐突,然心意拳拳天地可鉴,今日略备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姜清宁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眼神太过通透,让贺宁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

“世子殿下。”

姜清宁的声音清洌,没有任何客套寒暄,直指核心,“殿下昨日金殿求娶,今日重礼登门,如此声势浩大,不惜将清宁置于风口浪尖,仅仅是为了心意拳拳吗?”

贺宁一怔,没想到她如此直接。

他正色道:“自然,贺某对姑娘一见倾心,真心求娶。”

姜清宁勾唇:“殿下此言,或许连自己都未全然信服吧?殿下奉旨回京,陛下授殿下正三品按察司使之职,位同秦休,殿下可知陛下为何急召殿下入京,又为何偏偏在此时,将殿下推到这风口浪尖之上?”

贺宁眼神微凝,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

姜清宁开口,字字清晰,敲打在贺宁的心上。

“秦家势大,根深蒂固,陛下早有忌惮之心,

殿下之父镇北王手握重兵,雄踞北疆,于陛下而言,是倚仗,亦是悬顶之剑。”

“如今陛下召殿下回京授以要职,名为重用实为质子,亦为制衡秦家之利刃,

而殿下昨日当众求娶于我一个与秦休纠缠不清、被姜家除名、父兄远在岭南的孤女,

殿下以为陛下心中作何想,满朝文武作何想,秦休又作何感想?”

贺宁脸色微变,看着姜清宁。

“殿下此举,无异于主动踏入陛下精心布下的棋局,将自己置于与秦休针锋相对的第一线,成了陛下手中最锋利,也最显眼的那把刀。”

“陛下乐见其成,殿下所求的赐婚,或许很快便能如愿。”

“因为这桩婚事本身,就是陛下用来敲打秦家、分化勋贵、稳固帝权的一步绝妙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