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维民下令张榜寻访异人的同时,一道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高秩序法则的意志,已悄然降临黄州地界。
城外西山脚下,一片人迹罕至的竹林深处,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一道身着靛青长衫的身影悄然浮现,无声无息,仿佛本就立于此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正是自幽冥而来的转轮殿孽台镜副判官,沈砚。
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双眸微阖,眼底暗金符文流转,如同星河流转。
其强横无匹的神识如同一张极其精密、覆盖天地的无形巨网,缓缓撒向整个黄州府地界,进行宏观层面的初步扫描与能量评估。
在他的感知中,眼前的黄州地界,天地灵气与众生万物的气机交织,本应是一幅和谐流转、生机勃勃的能量图景。
然而此刻,这幅图景却被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污浊的、充满侵略性的明黄色能量所严重污染、扭曲!
这“黄瘴”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搏动的、散发着病态光芒的黄色心脏,其核心辐射出的能量波纹,粘稠、湿冷、带着强烈的吸吮与惑乱特性,一波波向外扩散,覆盖了方圆数十里。
凡黄气所及之处,地脉灵光变得黯淡、萎靡,如同被寄生虫吸附的血管;生灵气息被丝丝缕缕地抽离,汇向那个核心,使得整个地区的能量场呈现出一种虚弱、失衡、并向内塌陷的可怕趋势。
“规模丙上,强度持续攀升,性质…贪婪、污秽、具高度侵蚀性与惑乱性。”沈砚心中默判,面色沉静,眼神却愈发冰冷。
此獠绝非寻常精怪,其势已成,若任其发展,必成吞噬一方生灵与地脉的巨患。
他并指如剑,于身前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功德簿副卷的虚影悄然展开,暗金书页无风自动,其上符文流转,开始自动记录与分析宏观扫描结果:
“目标区域:东土大千界,南瞻部洲,黄州府。”
“异常能量场:定名‘黄瘴’,覆盖范围方圆三十七里,强度丙上(持续增强中),性质:污秽、吸灵、惑心、蚀魂。”
“核心源头初步锁定能量辐射中心,位于城西方向(存在强烈干扰,精确坐标待进一步溯源)。”
“受影响生灵:初步扫描逾二百三十七人,多为女性,症状:精气流失,神魂受染。”
“地脉状况:地气紊乱,灵机被窃取,局部水土已现‘黄化’异变。”
“初步判定:黄父鬼(变异体)作祟,威胁等级:乙下(需密切关注其成长性)。”
合上副卷,沈砚目光微凝。宏观感知只能确定大致范围与性质,核心源头被一股强大的、带有混淆与遮蔽特性的邪力干扰,无法精确定位。
此獠,或有凭依,或得异术,甚是狡猾。
晨曦微露,沈砚化身为一游方书生模样,青衫洗旧,背负书笈,缓步走入黄州城。
他收敛了所有非凡气息,如同滴水入海,融入清晨逐渐稀疏的人流之中。然其神识却如万千无形触须,细致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收集着微观层面的信息。
城中的景象比宏观感知更为具体,也更为触目惊心。街市虽依旧开张,叫卖声依旧响起,但一种无形的压抑与惶恐如同薄纱般笼罩着一切。
他注意到,许多人(尤其是妇女儿童)面色隐隐泛着一层不健康的蜡黄,眼袋深重,眼神缺乏光彩。
街边店铺中,明黄色的布匹、瓷器、装饰品被有意无意地收到角落或盖起。
一些建筑物的角落、背阴处的墙壁、甚至石缝中,隐约可见细微的、如同霉斑般的淡黄色污渍在缓慢蔓延。
交谈的声音普遍压低,带着一种谨慎与疲惫。孩童的嬉闹声稀少且短暂,往往很快被大人低声制止。
偶尔,他会捕捉到一些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叹息、啜泣或压抑的惊叫从深宅大院中传出。
空气中那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无处不在,与早点摊的食物香气、灰尘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适的怪异氛围。
在某些“黄瘴”浓度较高的区域,这股气味更加浓烈,甚至让人产生轻微的头晕与恶心感。
在沈砚的幽冥视界下,可以看到丝丝缕缕极淡的明黄色能量丝线,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主要缠绕在女子和部分气弱之人身上,缓慢却持续地抽取着他们的生机,汇向城外西方。
这些被抽取者眉宇间笼罩着淡淡的灰败之气。
茶馆里,说书先生不再讲才子佳人,而是压着嗓子说着些山精野怪、古墓狐仙的志异故事,听客们个个面色紧张,却又忍不住竖耳倾听,仿佛想从中找到应对当前怪事的线索。
市井流言更加具体,除了“黄衣山灵”,开始出现“黄大仙讨封”、“古墓尸王喷吐黄雾”等更荒诞离奇的说法,恐慌在悄然升级。
沈砚如同一个沉默的观察者,行走在弥漫着不安的街道上。
功德簿副卷不断记录着这些细节:百姓的症状、环境的异变、流言的内容…所有这些,都在帮助他更全面地勾勒出黄父鬼的危害模式与社会影响。
初步了解情况后,沈砚开始尝试溯源追踪,寻找黄瘴的能量源头。
他来到几处“黄瘴”浓度最高的地点:赵府绣楼外、周举人家附近的柳树林、以及城南一处据说也曾出现异常黄影的土地庙。
在赵府外,他指尖暗金符文微闪,捕捉并分析空气中残留的邪气粒子。能量指向性强,但轨迹在离开赵府一段距离后,便如同投入浑水,变得模糊不清,受到多种方向干扰的扭曲。
在柳树林,他观察那些枯黄的树叶和泛黄的泥土。邪气侵蚀痕迹明显,但同样,其源头指向性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扰乱,仿佛有多个虚假的源头在同时散发干扰信号。
林中的怪异脚印,经副卷扫描分析,确认蕴含邪气,但形态飘忽不定,似真似幻,难以作为可靠追踪依据。
在土地庙,他发现庙中神像的金身漆面有细微的、被腐蚀的痕迹,同样泛着淡黄,但此地的邪气更显稀薄与分散,更像是无意间沾染,而非源头所在。
“好狡猾的孽障。”沈砚心中冷哼。这黄父鬼或其背后的操纵者,显然具备干扰天机、混淆感知的能力,布下了多重能量迷障,寻常追踪术法恐怕早已失效,甚至可能被引向错误的方向。
他并未气馁。幽冥执法,岂是凡俗手段可比。他寻了一处僻静角落,心神沉入识海,再次沟通功德簿副卷。
“敕令:功德为凭,法则为引,追本溯源,破妄显真!”
副卷光华流转,书页上浮现出整个黄州地区的能量流动动态模型。
那代表“黄瘴”的明黄色能量流,如同无数条扭曲蠕动的毒蛇,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但其来路却被大片的、不断翻滚的灰黑色迷雾所笼罩,难以看清源头。
沈砚指尖凝聚一点高度凝练的秩序之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点向那团能量模型中最粗壮的一条能量流与灰雾的交界处。
“嗤…”一声细微的法则碰撞声。灰黑色迷雾被秩序之光强行驱散了一小块,露出了其后能量流的一小段真实路径——指向西北方向!
但下一刻,更多的灰雾汹涌而来,试图重新填补缺口,同时模型上其他区域的能量流突然剧烈波动,散发出更强的干扰信号!
沈砚目光一凝,指尖秩序之光连续点出,如同在激流中精准地打下木桩,不断定位、驱散、再定位!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需要对抗整个邪力场的干扰与反噬。
经过长达一炷香的激烈“博弈”,副卷模型上,终于有三条最稳定、最粗壮的能量流的真实路径被短暂锁定,它们曲折蜿蜒,却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大致区域——城西西山山脉!
然而,就在沈砚试图进一步缩小范围,定位精确坐标时,模型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所有能量流路径瞬间变得模糊、混乱、甚至相互矛盾!
一股更强大、更隐蔽的邪异力量似乎被触动了,开始疯狂地扰乱天机,甚至试图反向侵蚀功德簿的推演!
沈砚立刻切断连接,副卷虚影隐去。他面色如常,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
“西山…果然在此。且有护法之力,非自发形成。”他已然确定源头在西山,但精确位置仍被隐藏,且有同等级别的邪力在守护,强行推演恐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