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叶听晚抱着熟睡的团团,站在码头的栈桥上,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带着咸涩的海风气息,远处的货轮鸣着笛靠岸,巨大的探照灯扫过水面,在她酒红色的裙摆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叶小姐?”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雨中走来,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沈先生派我来接您。”
叶听晚眯起眼,看清男人领口别着的银色鸢尾花徽章,那是沈询家族的标志。
她点点头,任由男人将伞倾向她和团团,三人踩着积水走向岸边的黑色轿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碧画别苑里陆裴铭常用的雪松味截然不同,叶听晚松了松抱着团团的手臂,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牌,忽然觉得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沈先生在浅水湾的别墅等您,”司机的声音平稳无波,“那边安保严密,钟先生的人暂时查不到。”
叶听晚没有说话,只是将团团往怀里紧了紧,小家伙被车窗外的霓虹惊醒,揉着眼睛嘟囔:“妈妈,我们到海边了吗?”
“快了,”她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指尖划过他柔软的头发,“过会儿就能看到大海了。”
浅水湾的别墅藏在半山腰的密林里,推开落地窗,就能看到整片深蓝色的海湾。
沈询穿着花衬衫,翘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水晶酒杯,看到叶听晚走进来,立刻笑着起身:“我的大小姐,可算把你盼来了。”
他想伸手抱团团,却被小家伙警惕地躲开,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小子,跟你一样警惕。”
叶听晚将团团交给佣人带去客房休息,转身看向沈询,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伤疤,那是上次为了帮她挡陆裴铭的保镖留下的。
“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对不起。”
“又跟我客气,”沈询灌了口酒,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陆裴铭那边翻天了,听说他昏迷了三天才醒,醒了就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连下水道都没放过。”
叶听晚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她能想象出陆裴铭暴怒的样子,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会燃起怎样的火焰。
“苏梦嫣呢?”她问。
沈询的表情沉了沉:“不知道,有人说她带着苏家的人去了城郊别墅,结果被陆裴铭的人堵了个正着。”
“也有人说她早就跑了,那些所谓的复仇不过是她金蝉脱壳的幌子,”他看着叶听晚,“你觉得哪种可能大?”
叶听晚想起苏梦嫣在别墅走廊里那双通红的眼睛,想起她攥着针管时颤抖的指尖,那个女人或许疯狂,但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跑了,”她笃定地说,“苏家那栋别墅里,大概早就空无一人。”
沈询吹了声口哨:“我就知道你比我懂这些弯弯绕绕。”
他放下酒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
“这是给你和团团办的新身份,姓林,你叫林晚,孩子叫林团,籍贯填的是福建,父母早亡,在港城投靠远房亲戚。”
叶听晚翻看着文件,照片上的自己剪了短发,穿着朴素的棉布裙子,眼神平静得像从未经历过风浪。
她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原来换个身份,就能像扔掉一件旧衣服一样,扔掉过去的自己。
“还有这个,”沈询递过来一把钥匙,“山下的公寓,两居室,离团团要去的国际幼儿园很近,我已经让人打点好了,没人会查你们的底细。”
叶听晚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踏实了些,她抬起头,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沈询挑眉,故意露出痞气的笑:“大概是看不得美人落难?”
见叶听晚没接话,他收起玩笑的神色,声音低沉了些:“四年前,我在一场宴会上见过你。”
叶听晚愣住了。
“那时候你刚从监狱出来,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站在宴会厅的角落,像株被风雨打蔫的白玫瑰。”
沈询转动着酒杯,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幕上:“有人故意撞翻你的香槟,把红酒洒在你身上,你只是默默地擦着裙子,连句狠话都没说,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看着柔,骨子里怕是藏着股韧劲。”
叶听晚的心猛地一缩,她记起来了,那场宴会是叶家的亲戚办的,邀请她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家的风光。
那天她穿着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旧裙子,却被表妹故意刁难,最后是季越替她解了围。
原来那时候,就有人在暗处看到了她的狼狈。
“后来听说你嫁给了陆裴铭,我还可惜了好一阵子,”沈询的语气带着自嘲,“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我把你从那火坑里捞出来了。”
叶听晚低头抿了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一丝微甜。
她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善意,从来都不需要惊天动地的理由。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公寓时,叶听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煎鸡蛋。
团团穿着小恐龙睡衣,坐在餐桌旁,晃着小腿数冰箱上的磁贴,那是沈询特意让人准备的,上面印着港城的地标建筑。
“妈妈,这里的鸡蛋是咸的!”团团皱着小脸吐出嘴里的蛋碎,“没有王奶奶做的好吃。”
叶听晚笑着擦掉他嘴角的蛋黄:“等我们安定下来,妈妈学做你爱吃的番茄炒蛋。”
她转身看向窗外,楼下的街心公园已经有老人在打太极,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走过,空气中弥漫着早茶店飘来的虾饺香味。
这样的烟火气,是碧画别苑从未有过的。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叶听晚的动作顿住,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示意团团回房间,自己则走到玄关,透过猫眼看向门外,那是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员,手里捧着一个粉色的包裹。
“请问是林晚女士吗?有您的快递。”快递员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港城特有的粤语腔。
叶听晚松了口气,打开门接过包裹,快递单上的寄件人一栏写着“苏小姐”,地址是港城本地的一家花店。
她关上门,将包裹放在餐桌上,指尖有些发颤,苏梦嫣?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团团从房间探出头:“妈妈,是谁呀?”
“是妈妈买的小饼干。”
叶听晚拆开包裹上的丝带,里面露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盒,盒子里没有饼干,只有一张卡片和一小束白色的桔梗花。
卡片上的字迹扭曲而潦草,像是用左手写的。
“他醒了,很疯,港城的雾,会吃人。”
叶听晚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醒了。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仿佛能看到陆裴铭从昏迷中醒来时,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能听到他砸碎书房里所有东西的咆哮。
“妈妈,你怎么了?”团团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看她,“你的脸好白。”
叶听晚回过神,将卡片揉成一团塞进兜里,强挤出笑容:“没事,妈妈只是被花刺扎到了。”
她抱起团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你看,今天天气多好,我们去海边玩好不好?”
团团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拍着小手欢呼:“好!去看大海!”
叶听晚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心脏却像被浸在冰水里。
她知道,苏梦嫣的警告不是玩笑,陆裴铭就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狼,一旦闻到猎物的气味,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午的浅水湾挤满了游客,孩子们拿着小铲子在沙滩上挖贝壳,情侣们依偎着看海浪。
叶听晚坐在遮阳伞下,看着团团追逐着浪花跑远,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沈询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递过来一杯冰镇的柠檬茶:“在想陆裴铭?”
叶听晚接过茶杯,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他会找到这里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