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密报上的那行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萧云倾的心头。德妃!那个在后宫争斗中一直表现得低调谨慎、甚至在关键时刻可能偏向君临渊的德妃赵氏!竟是蛰伏最深、图谋最大的毒蛇?血玉盟主?复仇?目标直指君临渊和皇室血脉?
萧云倾攥紧了密报,指节发白。德妃平日里的温和恭顺、与世无争,此刻回想起来,处处透着令人心悸的虚伪。她为何要复仇?因为四皇子君临轩?君临轩是在夺嫡后期病逝的,难道其中另有隐情?血玉盟……这个前朝余孽组织,竟是由当朝四妃之一掌控?其势力渗透到了何种地步?皇陵的地宫……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杀意交织翻涌。德妃在宫中地位尊崇,又有“贤德”之名,没有确凿的铁证,绝不能轻动,否则极易打草惊蛇,甚至反被其利用,污蔑帝后迫害先帝妃嫔。必须暗中彻查,拿到无可辩驳的证据!她立刻召来青鸾,以只有两人能懂的方式下达了数道密令:严密监视德妃及其宫中所有心腹的一举一动,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加派人手暗中探查皇陵地宫入口及内部情况,但绝不可贸然深入;动用一切力量,深挖血玉盟的底细及德妃与四皇子之死的关联。
处理完这迫在眉睫的暗涌,萧云倾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将目光投向另一份奏报——关于筹建“凤鸣书院”的章程。这是她登基为后以来,一直心心念念之事。知识改变命运,教育方能兴国。而在这时代,女子被剥夺了太多获取知识、参与社会的权利。她要打破这枷锁,哪怕只是凿开一道缝隙。
章程由她亲自拟定,参考了现代教育理念,又结合了本朝实际。书院不仅教授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更开设算学、格物(物理)、农桑、医药(由她亲授基础)、甚至简单的律法经济等实用课程。最核心的一条,也是最具颠覆性的一条:书院将开设女子科举通道,成绩优异者,经考核,可进入宫中女官系统,或由朝廷派往地方,负责教化、医事、织造等事务!这是为天下有才学的女子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晋身之路!
她知道此举必将石破天惊,阻力如山。但她萧云倾,何曾惧过挑战?
果然,当这份盖有皇后凤印的章程,连同请求划拨京郊皇家别院“栖霞苑”作为书院地址、并拨付启动钱粮的奏疏,由礼部正式在朝会上提出时,整个朝堂如同炸开了锅。
“荒谬!牝鸡司晨!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古训!让女子入学堂,抛头露面,与男子同席而学,成何体统?简直有伤风化!”一位古板的老翰林气得胡子直抖,第一个跳出来激烈反对。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当为天下女子德行表率!应劝课农桑,敦促妇德女红,岂能倡此离经叛道、混淆阴阳之举?”另一位依附于保守派门阀的御史言辞“恳切”,实则字字诛心。
“开设科举通道?女子为官?闻所未闻!此例一开,礼崩乐坏,纲常颠倒,国将不国啊陛下!”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更是捶胸顿足,仿佛天塌地陷。
反对之声甚嚣尘上,矛头直指萧云倾,甚至隐隐有质疑皇后干政、动摇国本的意味。支持者如沈清、陆文渊等,虽有心辩驳,但在汹涌的守旧浪潮面前,声音显得有些微弱。
龙椅之上,君临渊面沉如水,冕旒下的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激动得唾沫横飞的老臣。他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萧云倾。
萧云倾缓缓从凤座上站起。她今日穿着一身庄重的明黄色凤袍,头戴九龙四凤冠,仪态万方,尊贵不可逼视。面对潮水般的攻讦,她脸上不见丝毫怒容,反而带着一种悲悯与坚定交织的平静。
“诸位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言必称古训,语不离纲常。本宫且问诸位,我天圣立国之前,前朝暴政,民不聊生,那时纲常何在?太祖皇帝提三尺剑,扫平天下,开创基业,所倚仗者,仅是男子之力乎?本宫随陛下征战边疆,亲见多少妇人,于战火中护佑幼儿,于废墟中重建家园,于伤兵营中救死扶伤!她们无才?无德?无能?”
她目光如炬,一一扫过那些反对者:“本宫设书院,非为颠覆纲常,实为补天地之不全!女子亦为人子,亦有才智,为何不能读书明理,以一技之长报效家国?难道让她们一生困于后宅,只知争宠斗艳,或浑噩度日,便是诸位大人心中的‘德行’?便是利于江山社稷?”
“至于为官,”萧云倾语气转厉,“本宫所设,非三省六部之要职,乃是教化、医事、织造等关乎民生民计之实务!女子心细,于孩童教化、病患照料、织绣技艺,往往有男子不及之长!让有才德之女子,于此等职位上施展所长,造福一方百姓,有何不可?难道让尸位素餐、只知空谈礼法之辈充斥其位,便是诸位大人心中的‘国本’?”
她最后看向君临渊,深深一礼:“陛下,臣妾设立凤鸣书院,一为广开民智,为国育才,不拘一格;二为安顿因战乱、灾荒而流离失所之孤女,授其谋生之技,免其坠入风尘;三为彰显我天圣海纳百川、锐意求新之气象!恳请陛下圣裁!”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带着对天下女子的深切关怀。殿内一时寂静。许多原本中立或内心赞同却不敢言的官员,眼中流露出思索和钦佩。
君临渊缓缓站起身,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皇后心系社稷,高瞻远瞩。育才强国,不分男女。女子有才德者,亦能为国分忧,为民谋福。凤鸣书院之设,朕,准了!”
“陛下!”反对者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朕意已决!”君临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着即划拨栖霞苑为凤鸣书院院址,所需钱粮,由内帑与户部共同拨付!书院章程,按皇后所拟施行!凡有阻挠书院设立、或恶意中伤皇后此举者,以抗旨论处!”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圣旨既下,反对的声浪被强行压下,但暗中的抵触与观望情绪,却如同潜藏的暗礁。
栖霞苑的改造工程在工部的督办下迅速展开。然而,招生的阻力却远超萧云倾的预期。虽有圣旨和皇后的名头,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让许多平民家庭犹豫不决,世家贵族更是严禁族中女子报名,视此为耻辱。
这日,萧云倾微服来到正在改建的书院工地。夏竹跟在她身边,看着略显冷清的报名处,忧心忡忡:“娘娘,都张贴告示好些天了,来报名的……大多是些实在活不下去的孤女,或者小门小户实在想让孩子识几个字的,世家贵女,一个都没有。那些酸儒还在外面散布谣言,说进了这书院,就是……就是不守妇道,将来嫁不出去……”
萧云倾看着远处忙碌的工匠,和几个怯生生在门口张望、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眼神坚定:“无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们今日不敢来,是惧于世俗眼光,惧于家族压力。待他日,我书院培养出的女子,能以真才实学立足于世,获得尊重与价值,自会有人心动。传令下去,凡入学者,免除一切束修费用,提供食宿,每月发放生活补贴。着重招收孤女、贫家女。本宫要的,是真正愿意学习、渴望改变命运的女子!至于那些世家贵女……”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宫自有办法让她们求着进来。”
正说着,青鸾快步走来,低声禀报:“娘娘,德妃宫中桂嬷嬷,半个时辰前秘密出宫,去了城西一家名为‘静心斋’的香烛铺子,停留约一炷香时间。铺子掌柜,经查,与前朝一个被剿灭的道观有关联,疑似血玉盟暗桩。我们的人已严密布控。”
萧云倾眼神一凝。静心斋?香烛铺子?血玉盟暗桩?德妃,你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