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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针落可闻。

一盏宫灯的灯芯“噼啪”炸响。

跳动的火光,让每个人的影子都像鬼魅般扭曲。

卫子夫端坐不动,唯有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又一个。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殿外刚传来消息。

车骑将军麾下的一名校尉,被文成将军少翁当着陛下的面,轻飘飘批了四个字。

命格带煞。

然后,兵符被夺,勒令归乡。

这已是月内的第三个。

少翁的矛头,如同一把淬毒的凿子,正一下下,精准地凿在卫氏的根基上。

再这么下去,卫青和霍去病,真要被他凿成光杆司令。

“娘娘。”

一道影子,从殿内最深的阴影里渗出。

是东方朔。

他手里捧着一卷用油布裹得密不透风的竹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找到了。”

竹简在案上展开,字迹模糊。

上面记载着一桩足以颠覆乾坤的陈年秘事。

王桑。

那个所谓的让刘彻魂牵梦萦,甚至不惜借助鬼神之说也要再见的女人。

她名义上是先太后王娡的内家侄女。

实则,她的母亲,是漠南左贤王部落首领之女。

那个部落,信奉血狼。

王夫人幼时,臂上曾以血刺下狼形图腾。

后被淮南王刘安找到接回汉土,入宫后虽用秘药除去,却终究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疤痕。

这,是她与刘彻之间,从未与第三人言说的闺房秘语。

“血狼……”

卫子夫的指尖,冰凉地划过那两个字。

东方朔俯下身,烛火在他眼中映出两点寒星。

他嘴角勾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敲在卫子夫心上。

“娘娘,他们请鬼,我们就召神。”

一个恶毒却精妙的计划,如毒蛇吐信,被注入卫子夫的耳中。

听完,卫子夫的脸色比殿外的月光还要苍白。

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刘据,想到了曾在沙场征战的弟弟和外甥。

她也想到了那头无辜的牛犊,和即将染上的血腥。

殿内重归死寂。

烛火摇曳,她的影子在墙上晃动,仿佛也在挣扎。

许久,她睁开眼,眼底所有的犹豫和不忍,都已被彻骨的寒意取代。

“就这么办。”

********

长安城西,出了件奇事。

一户农家新得一头牛犊,通体赤红,无一根杂毛。

更奇的是,这牛不吃草,不喝水,只是对着长安城的方向,淌下浑浊的泪珠。

流言长了脚,从乡野阡陌,一路跑进了长安城。

又从朱雀大街,跑进了未央宫的深处。

刘彻批阅奏章时,卫子夫亲自端着汤盅进来。

她像是无意间提起了这桩奇闻。

“陛下,听闻城外出了头‘神牛’,此等异象,臣妾愚钝,不知是祥瑞还是凶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皇帝。

“凡人不敢妄断,不如……请文成将军这位能通神之人,为陛下一看究竟?”

刘彻握着笔的手,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审视着卫子夫。

她那张柔顺温婉的脸,此刻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可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位能通鬼神的文成将军,究竟有多少真本事?

他也想看看。

“准了。”

宣室殿前,人头攒动。

那头赤红色的“神牛”被牵到殿前。

它看见高坐御座之上的天子刘彻,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哞——”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不像牛叫,更像人的哭嚎。

神牛粗壮的四蹄一软,竟直挺挺地朝着刘彻的方向,跪了下去。

两只巨大的牛眼里,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泪水砸在青石板上,浸出深色的痕迹,仿佛是大地在泣血。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刘彻心中也是猛地一震,握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御座之侧,少翁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头牛,不在他的剧本里!

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失控感,攫住了他。

不行!

必须把主动权抢回来!

他一步踏出,手掐法诀,绕着牛故作高深地走了一圈。

随即,他脸色骤变,仿佛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猛地后退两步。

“陛下!”

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地盖过了所有议论。

“此牛非神,乃妖牛也!”

“其跪地悲鸣,冲撞天颜,是为大凶之兆!”

他眼神决绝,笏板高举,仿佛要替天行道。

“臣请陛下,立刻斩杀此妖牛,以绝后患!”

刘彻眉头紧锁。

刀斧手已然上前,雪亮的刀锋在日光下泛着寒光。

就在此时!

“陛下!刀下留牛!”

一道声音如洪钟大吕,炸响在死寂的殿前。

东方朔从人群后方疾步冲出,张开双臂,竟直接拦在了刀斧手和那头悲鸣的牛之间。

他一副“刚巧”路过、满脸惊愕与焦急的模样。

“陛下!臣昨夜观天象,紫微星旁有异彩流光,正应在此牛身上!此乃天降神谕,万万不可轻动啊!”

少翁气得浑身发抖,笏板直指东方朔的鼻子。

“东方朔!你一介腐儒,懂什么天机神谕?休得在此妖言惑众!”

东方朔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灼灼地直视刘彻。

“文成将军,”他冷笑一声,话锋如刀,“你既能通鬼神,为何看不出此牛……腹有乾坤?”

他猛地转向刘彻,深深一拜。

声音铿锵有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陛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此牛腹中,必有神谕!”

刘彻的目光,在少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东方朔那张决然的脸上,来回扫过。

最后,落在那头还在呜咽流泪的牛身上。

他只说了一个字。

“剖。”

刀斧手得令,不再犹豫。

刀光一闪。

牛腹被利落地剖开,腥热的内脏混着血水流了一地。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几个年轻的文官当场就弯腰呕吐。

一名内侍强忍着恶心,拿着木棍在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里翻搅。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堆污秽。

少翁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找到了!”

不。

是“好像有东西!”

内侍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确定。

他用棍子拨开一团牛胃的碎肉,隐约露出一个被油布包裹的角。

“拿出来!”刘彻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内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也顾不上腥臭,双手探入其中,终于将那东西完整地掏了出来。

那是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在血水中竟不染半点污秽的东西。

全场,彻底死寂。

少翁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帛书被清水洗净,由内侍高高捧着,呈上御前。

刘彻缓缓展开。

朱砂写就的古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画成,触目惊心。

“幽魂非故人,假鬼乱朝纲。”

看到这两句,刘彻的眼神只是微微一凝,握着帛书的手指却已收紧。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

“血狼潜宫禁,赤子泣无声。”

血狼!

当看到这两个字时,刘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炸开,沿着脊柱疯狂上窜,直冲天灵盖!

这个秘密!

这个只有他和那个已经化为枯骨的女人才知道的秘密!

这个他午夜梦回,想起来便心如刀割的秘密!

这头牛,怎么会知道?!

这帛书,怎么会知道?!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死死钉在那笔迹之上。

心,又是一沉。

这笔迹……

虽刻意模仿古篆,但其中转折处的运笔习惯……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是巧合?

还是……天意,借一个骗子的手,来向他示警?!

刘彻缓缓将帛书收起,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殿前神色各异的众人。

“神牛示警,乃是吉兆。”

他的声音传遍全场。

“文成将军能辨妖邪,东方大夫能解天机,皆有功。”

他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少翁,又落在强作镇定的东方朔身上。

“赏!”

“文成将军,黄金百两。”

“东方大夫,黄金百两。”

两边都赏,不偏不倚。

这一下,所有人都糊涂了。

皇帝,到底信了谁?

刘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拂袖,走入宣室殿的深处。

只留给满朝文武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一道冰冷、低沉的命令,才从殿内传出,落入侍立在阴影中的中尉王温舒耳中。

“朕,要亲眼看看。”

“这天意,究竟是谁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