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狂妄和暴戾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就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虫，所有的挣扎在对方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一个身影，从前方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
亚洲面孔，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领口露出一角雪白的丝巾。
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得近乎阴柔，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又像是嘲讽。
他走得很慢，脚步落在积雪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走到姜成焕面前，停下。
目光平静地扫过姜成焕手中那把空枪，又落回他震惊而僵硬的脸上。
那双眼睛，是姜成焕从未见过的。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漠然。
男人伸出手，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他轻轻从姜成焕僵直的手指间，取回了那把空枪，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取回一件暂时借出的物品。
“姜成焕刑警”
男人开口，韩语纯正：“身手不错。可惜，脑子不太够用。”
他随手将空枪递给旁边不知何时出现、如同幽灵般沉默的一个黑衣随从。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并没有丝毫凌乱的丝巾领口。
“尸体，我带走了。”
他的目光越过姜成焕，似乎看了一眼远处正狂奔而来的韩胜浩等人。
“后会有期。”
说完，他不再看姜成焕一眼，转身，迈着从容步伐，走向阴影深处。
那些锁定姜成焕的红外线光点，随着他的离开，悄无声息地逐一熄灭。
那两个被姜成焕打倒的壮汉，也被阴影中出现的其他人搀扶起来，迅速消失在巷口。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
没有激烈的交火，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绝对的掌控和一种令人绝望强大。
那辆黑色厢式货车早已不知去向。
姜成焕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看着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挫败感，前所未有的强烈挫败感，混合着被彻底羞辱的愤怒，还有一丝……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战栗，几乎将他吞噬。
那个男人，那个韩国男人……他到底是谁？
姜成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里嗡嗡作响。
挫败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姜成焕，当年在首尔街头令多少混混闻风丧胆的王牌刑警，竟然被人像耍猴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空枪……红外瞄准……还有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西八……”
一声低哑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骂。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冰冷的砖墙上，指骨传来剧痛，但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脚步声杂乱地响起，韩胜浩带着脸色煞白的朴志勋和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微凝的刘秀雅跑了过来。
他们看到呆立原地、拳头渗血的姜成焕，看到空荡荡的小巷，看到地上挣扎留下的痕迹和几片碎玻璃，瞬间明白了一切。
“怎么回事？人呢？尸体呢？”
韩胜浩疾声问道。
“跑了。”姜成焕的声音干涩，“尸体，被带走了。”
他简单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省略了自己夺枪后的狂妄和发现是空枪时的窘迫。
韩胜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环顾四周，仿佛那些红外激光还隐藏在暗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了吗？有什么特征？”
“长得像他妈的电影明星，”
姜成焕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穿得很好，说话拿腔拿调……像个……贵族。”
朴志勋在一旁听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又开始聚焦，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地面，扫过墙壁，扫过那辆货车曾经停靠的位置。
韩胜浩沉默了几秒钟，眼神闪烁不定。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三人说：
“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我去找个电话，必须立刻向总部报告情况，请求更多支援。
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棘手得多。”
他快步走向小巷出口，身影消失在主街的人流中。
显然是去找公共电话亭了。
原地只剩下姜成焕、朴志勋和刘秀雅三人。
压抑的沉默弥漫开来。
姜成焕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掏出皱巴巴的香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了好几下才点燃。
他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一点那彻骨的寒意，但心头的憋闷却丝毫未减。
功亏一篑。
他们就像一群傻子，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对方甚至懒得杀他们，只是随手拍开，带着十足的轻蔑。
刘秀雅走到一边，靠在一个废弃的木箱上，打开她的证物箱，再次检查里面那几个微不足道的样本——窗缝的灰尘，垃圾桶边缘的刮痕样本。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姜成焕注意到，她检查证物袋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仔细，指尖在塑料表面无意识地摩挲着。
这个冰山女人，内心恐怕也并非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地上的朴志勋突然“咦”了一声。
姜成焕烦躁地看过去：
“又怎么了？”他现在看这个一惊一乍的小子格外不顺眼。
朴志勋没有回答，而是像只寻找气味的猎犬，四肢着地，鼻子几乎贴到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挪到刚才货车急刹车的位置，那里有一小片因为轮胎剧烈摩擦而留下的更深色痕迹，混杂着融化的雪水和尘土。
“这里……”朴志勋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表面的浮土，露出下面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后续脚印破坏殆尽的印记。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鞋印，更像是什么东西掉落时磕碰出的一个小凹痕，旁边还有几点微小的、暗红色的斑点，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不是血……”
朴志勋自言自语，他用镊子尖端轻轻沾了一点，凑到眼前，又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