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重。
皇帝赫连昊靠坐在软榻上，脸色比在皇极殿时更显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苏公公如同往常一样，侍立在阴影角落，气息近乎虚无。
李狗蛋恭敬地行过礼，垂手站在下首。
“不必拘礼了，坐吧。”皇帝指了指旁边的绣墩，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西域的事，苏伴伴都跟朕说了。你做得很好，比朕预想的还要好。擒获主祭，毁其仪式，更是探得了‘观测塔’的线索……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提到父亲，李狗蛋心中一紧，抬头看向皇帝：“陛下，臣父他……”
皇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你父亲的往事，牵扯太深，眼下还不是细说的时候。你只需知道，他是一位忠臣，一位……试图以一己之力对抗潮汐的勇士。他的牺牲，并非毫无价值。”
李狗蛋默然，知道皇帝不愿多谈，必有深意，只能将疑问暂时压下。
皇帝话锋一转，神色变得无比凝重：“今日殿上情形，你也看到了。弹劾你，不过是冰山一角。朕称病这几日，朝中暗流涌动，比你们在西域面对的沙暴，更凶险十分。”
“是靖王余孽？”李狗蛋问道。
“不止。”皇帝眼中寒光一闪，“靖王虽死，其党羽仍在，且他们背后，似乎找到了一座新的、更可怕的靠山。这几日，弹劾你的奏章，要求清查兵部、将作监的呼声，乃至暗示朕应‘静养’，由皇子监国的言论，层出不穷。背后，都有某些皇室宗亲、乃至……朕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的影子！”
皇子！李狗蛋心中剧震。果然牵扯到了夺嫡之争！而且听陛下语气，似乎不止一位皇子参与其中！
“陛下，您的身体……”李狗蛋关切道。
“朕无碍。”皇帝冷哼一声，“不过是借此看看，到底有多少牛鬼蛇神会跳出来！只是没想到，跳出来的，比朕预想的还要多，还要……迫不及待。”
他看向李狗蛋，目光灼灼：“李狗蛋，你可知，朕为何此时召你入宫？”
李狗蛋沉吟片刻，道：“陛下需要一把刀，一把藏在明处，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刀，去搅动这潭浑水，将那些藏在最深处的鱼，逼出来。”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在暗，朕在明，处处被动。朕需要你，做那个吸引所有明枪暗箭的靶子，同时，也要你做那根扎进他们肉里的刺！”
“请陛下明示！”
“第一，”皇帝沉声道，“朕会公开褒奖你西域之功，晋你为兵部右侍郎，依旧兼掌武库清吏司！朕要把你抬得高高的，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
兵部右侍郎！这可是从三品的高官！如此擢升，定然会引来更多的嫉妒和攻击。但这也是陛下将他置于风口浪尖，吸引火力的策略。
“第二，朕许你暗中调查所有与弹劾你、与靖王余孽、乃至与几位皇子过往甚密之人！朕给你密折专奏之权，凡有发现，可直接呈报于朕！必要时，可调动部分监察司力量，十三娘会配合你。”
这便是给了他先斩后奏的调查权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皇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决绝，“给朕盯紧老三，赫连璧！”
三皇子赫连璧！那位素有“贤王”之名，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在朝野中名声极佳的三皇子！
李狗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陛下竟然让他直接调查一位皇子！而且是最有声望的皇子之一！
“陛下，三殿下他……”
“朕知道他在外人眼中是何等模样。”皇帝打断他，眼神冰冷，“但越是完美，越是可疑。朕收到密报，他与草原金帐往来密切，而且……近半年来，他府中招揽了不少奇人异士，其中……或许就有与‘蚀骨’相关之人！”
三皇子可能与“噬光之影”有染？李狗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若真如此，那这场斗争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不再仅仅是朝堂权争，更是关乎帝国存亡的正邪之战！
“朕不需要你现在就找到确凿证据，”皇帝缓缓道，“朕要你像一根钉子，钉进他们的视线里，让他们紧张，让他们出错！朕倒要看看，这‘贤王’的面具底下，藏的究竟是怎样的面孔！”
“臣，领旨！”李狗蛋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应道。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踏入了帝国最核心、最危险的漩涡之中。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疲惫地闭上眼睛，“放手去做。记住，朕信你，就如同当年信你父亲一般。”
李狗蛋躬身退出御书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阳光透过高大的宫墙洒下，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兵部右侍郎的擢升，密调查案的权柄，以及……调查三皇子的隐秘任务。陛下的信任与重托，如同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肩上。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能再有任何侥幸。他面对的，将是这个帝国最顶端、最狡诈、也最危险的敌人。
回到靖安伯府，李狗蛋立刻将自己关进书房。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并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他刚刚坐下不久，孙小猴便匆匆而来，脸色凝重地递上一张纸条：“狗蛋哥，刚收到的匿名消息，用的是监察司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但来源不明。”
李狗蛋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小心乌洛云，她不仅是‘钥匙’，更是‘容器’。教主所需，非其力，乃其身。」
钥匙？容器？教主所需，非其力，乃其身？
李狗蛋盯着这行字，瞳孔骤然收缩！乌洛云的真正身份，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而“教主”二字，更是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皇帝让他调查的三皇子！
风暴，原来早已将他身边的一切，都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