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金口玉言，比任何风都要传得快。
李狗蛋擢升兵部右侍郎、依旧兼掌武库清吏司的旨意，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在整个神京官场炸开。
一时间，靖安伯府门前车水马龙，道贺的、攀附的、探听虚实的各色人等，几乎踏破了门槛。
李狗蛋一概以“陛下隆恩，惶恐之至，需静心理事”为由，交由管家福伯和周墩子等人应付，自己则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准时前往兵部衙门点卯，处理必要公务外，几乎不见外客。
兵部衙门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起来。原本那些或嫉妒、或观望、或等着看李狗蛋笑话的官员，此刻见到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轻得过分的三品侍郎，无不收敛神色，恭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与探究。
尤其是那位原本对李狗蛋颇有微词、资历更老的左侍郎，如今更是称病在家，避而不见。
李狗蛋对此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他深知，这侍郎的官帽是陛下硬扣在他头上的盾牌，也是吸引火力的靶子。他真正的战场，在暗处。
御书房内陛下的嘱托，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里。调查三皇子赫连璧！
这个任务之重，风险之高，远超他以往任何一次冒险。
他首先召来了孙小猴。
“小猴，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市井、职方司、甚至……监察司里十三娘留下的可靠人手，”李狗蛋声音低沉，“目标，三皇子府。不要求你们查到什么核心机密，我要知道的是，最近半年，有哪些生面孔进出三皇子府？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不像中原人，或者身上带着‘特殊’气息的人。还有，三皇子麾下那些产业、田庄，有没有不正常的物资流动，比如大量采购某些特殊的矿物、药材，或者……活物。”
孙小猴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任务的敏感性，郑重领命：“狗蛋哥放心，我知道轻重。”
随后，李狗蛋又秘密会见了刚刚“病愈”回到监察司，但权力显然受到一定制约的十三娘。
十三娘依旧一身利落劲装，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与冷厉。
她见到李狗蛋，开门见山：“陛下已经密令我，全力配合你。但监察司内部如今也非铁板一块，有些指令，未必出得了我的衙门。你需要什么？”
“信息。”李狗蛋道，“我需要所有关于三皇子赫连璧，以及他与草原金帐往来的存档，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另外，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提及，三皇子府中招揽奇人异士，可能与‘蚀骨’有关。你之前清剿‘蚀骨’余孽，可曾发现任何指向三皇子的线索？哪怕一丝一毫！”
十三娘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直接线索没有。‘蚀骨’行事极其隐秘，即便有，也早已被切断。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人在追查一批失踪的孩童时，曾发现一条线索，最终指向城西的一处庄园，而那处庄园的幕后东家，经多方查证，似乎与三皇子的一位门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当我们准备深入调查时，却受到了来自……来自宗人府的阻力。”
宗人府！掌管皇室宗亲事务的机构！连他们都出面阻挠？
李狗蛋心中寒意更盛。这潭水，果然深不见底。
“那处庄园，现在如何？”
“明面上已经废弃，但我们的人暗中监视，发现偶尔深夜，仍有神秘马车出入。”十三娘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监视点交给你的人。”
“好！”李狗蛋毫不犹豫。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送走十三娘，李狗蛋独自坐在书房，手指敲击着桌面，脑中飞速整合着得到的信息。三皇子、草原金帐、奇人异士、失踪孩童、宗人府阻挠……还有那张匿名纸条提到的关于乌洛云的“钥匙”与“容器”……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那位温文尔雅的“贤王”。
但李狗蛋并没有被愤怒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冲昏头脑。
他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对手位高权重，树大根深，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现在的优势在于，他在暗处（相对三皇子而言），且有陛下的暗中支持。
他必须利用好这一点，像一条耐心的毒蛇，等待最佳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几天后，孙小猴带回了初步消息。
“狗蛋哥，三皇子府最近确实不太平。”孙小猴低声道，“据几个安插在府外围的眼线回报，近几个月，确实有几拨形迹可疑的人入府，其中一拨人高鼻深目，带着明显的草原特征，还有一拨人，气息阴冷，虽然极力掩饰，但我们的老手能感觉到，和‘蚀骨’那帮杂碎有点像！他们入府后，大多被安置在后园一处独立的‘精舍’附近，那里守卫极其森严，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
“另外，”孙小猴继续道，“三皇子名下几家看似普通的货栈，近半年大量采购了朱砂、水银、硫磺等物，还有一些……名字古怪的药材，采购量远超正常商业所需。而且，运送这些物资的车队，最终大多都绕道去了城西方向。”
城西！正是十三娘提到的那处可疑庄园的方向！
线索渐渐清晰，也愈发骇人。
李狗蛋眼神冰冷。
采购这些物资，加上失踪孩童……这分明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或者修炼！联想到“噬光之影”的所作所为，其目的不言而喻！
“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李狗蛋吩咐道，“另外，想办法弄清楚，那处‘精舍’里，到底住着什么人！”
“明白！”
孙小猴离去后，李狗蛋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萧瑟的冬景。
神京的冬天，比沙漠更冷，这种冷，直透骨髓。
他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巨兽的巢穴边缘。
接下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赫连璧。
笔锋如刀，透纸三分。
这场围绕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而他李狗蛋，就是陛下手中，那枚看似突兀，却可能决定胜负的……棋子，或者，执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