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溶洞,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乌姆低沉而古老的吟唱声和地下暗河永恒的潺潺水声,交织出一种神秘而永恒的韵律。苏晚栀寸步不离地守在厉战身边,用浸了空间泉水的布巾不断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干裂的嘴唇,心中充满了焦灼与期盼。乌姆调配的草药和空间泉水双管齐下,厉战的伤势虽重,但生命力极其顽强,呼吸已趋于平稳,只是依旧深陷昏迷,眉宇间紧锁着一片化不开的痛苦与挣扎,仿佛在梦魇中与什么殊死搏斗。
乌姆每日除了为厉战换药,大部分时间都盘膝坐在那面刻满符文的石壁下,闭目吟唱,或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粉末,在洞内地面绘制着复杂而诡异的图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血腥气的奇异香味。他对苏晚栀的存在似乎并不在意,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轮回。只是当他看向厉战时,那浑浊的眼底才会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追忆与慨叹。
苏晚栀不敢打扰他,只是默默履行着照顾厉战的职责,同时贪婪地吸收着溶洞内那浓郁得近乎实质的、古老而精纯的自然气息。她发现,在这里,她的空间异常活跃,与外界能量的沟通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甚至不需要刻意引导,空间内的泉水和新移栽的草药都在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和优化!乌姆所说的“福地”和“机缘”,竟是真的!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正在发生某种潜移默化的、可喜的蜕变。
这日,乌姆吟唱完毕,忽然走到苏晚栀面前,递给她几株叶片漆黑、脉络却呈银白色、散发着冰凉气息的奇异小草。
“将此草捣碎,混合你的‘灵水’,敷于他眉心与心口。”乌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可镇其神魂,驱其梦魇。”
苏晚栀接过草,触手冰凉刺骨,她认得这是《百草辨性辑录》中记载的、只生于极阴之地的“寒魄镇魂草”,极其罕见,对惊悸癫狂有奇效,但用量极其苛刻,稍有不慎反会损伤神智!她犹豫地看向乌姆。
乌姆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信我。他的煞气太重,心魔深种,寻常之法唤不醒他。”
苏晚栀心中一凛,不再迟疑,立刻依言照做。当她将混合了空间泉水的、冰凉的药泥小心翼翼敷在厉战眉心与心口时,厉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压抑的低吼,仿佛正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杀!但很快,那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变得更加深沉绵长,竟是真的摆脱了梦魇的纠缠,陷入了真正的沉睡之中!
苏晚栀心中大喜,对乌姆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又过了两日。这天清晨,苏晚栀正就着幽蓝的荧光,小心翼翼地给厉战喂水时,忽然发现他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皮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醒了?!他终于要醒了?!
苏晚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激动得手一抖,水囊差点掉落!她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
厉战的眼神初时涣散而无焦,充满了重伤初醒的迷茫和虚弱。他下意识地想要动弹,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眉头瞬间拧紧,眸中也瞬间恢复了惯有的、鹰隼般的警惕与冰冷!他的目光锐利如电地扫过四周陌生的环境——幽蓝的荧光、诡异的溶洞、古老的符文……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近在咫尺、满脸惊喜与泪水的苏晚栀脸上!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厉战的瞳孔骤然收缩!眸中翻涌起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松懈与安心?但这一切情绪都被他迅速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冰冷与审视!
“这……是何处?”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警惕。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因虚弱和剧痛而失败,只能死死盯着苏晚栀,等待答案。
“厉战!你终于醒了!”苏晚栀喜极而泣,连忙按住他,“你别动!你伤得很重!这里是……是地下溶洞,很安全,是……是一位老巫医救了我们……”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巫医?”厉战的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刃,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溶洞另一侧正在闭目吟唱的乌姆!当他的视线触及乌姆那身古老的兽皮装扮和周围诡异的符文环境时,眸中的警惕瞬间提升到了极致!周身那股久违的、冰冷暴戾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是谁?!”厉战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浓烈的敌意和审视,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弯刀早已在坠落时遗失。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让苏晚栀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他是乌姆阿公!是他救了你!他……他和白狼有仇!他不是坏人!”
“乌姆?”厉战死死盯着乌姆佝偻的背影,眉头紧锁,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与深思,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显然,他并未完全相信。
就在这时,乌姆的吟唱声戛然而止。他缓缓转过身,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厉战冰冷审视的眼神。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迸溅!
“小子,命挺硬。”乌姆嘶哑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比你爹……倒是差了点火候。”
“你认识我父亲?!”厉战瞳孔再次剧烈收缩,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前倾,牵动伤口,痛得他脸色一白,但目光却更加锐利逼人,死死锁定了乌姆!
乌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唏嘘,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狼神遗骨’……在你身上?”
“狼神遗骨”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厉战心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眸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色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看向苏晚栀,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和警惕!她竟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外人?!
苏晚栀被他眼中的厉色吓得心脏一缩,慌忙摇头:“我……我没有……是乌姆阿公自己……”
厉战不再看她,目光重新死死盯住乌姆,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面对他滔天的煞气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乌姆却只是淡淡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而苍凉:“目的?老朽若有所图,你还能醒过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厉战紧绷的身体和眼中的敌意,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放心,那‘祸根’……老朽没兴趣。兀术(白狼之父)和他那狼崽子儿子,才是老朽的血仇。”
听到“兀术”和“狼崽子”的称呼,厉战周身的煞气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滞,眸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他沉默地盯着乌姆,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乌姆不再理会他,转身从石缝中取出一些烤好的肉干和清水,递给苏晚栀:“给他吃点东西。伤筋动骨百日,想报仇……也得先活下来。”说完,便重新走回符文石壁下,闭目而坐,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厉战死死盯着乌姆的背影,紧抿的薄唇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眸中光芒剧烈闪烁,显然内心正经历着巨大的震动和天人交战。父亲、狼神遗骨、二十年前的恩怨、神秘的古蛮巫医……大量的信息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尚且虚弱的神智。
苏晚栀将肉干撕成小块,混合着清水,小心地递到他唇边。厉战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张开了嘴,机械地吞咽着。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乌姆,但那冰冷的敌意,已渐渐被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喂完食物,厉战重新靠回兽皮垫上,闭目调息,但苏晚栀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依旧紧绷如弦,显然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这个男人的心防,实在太重太重。
溶洞内再次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厉战忽然睁开眼,目光精准地看向苏晚栀,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的……东西呢?”
他问的是那个金属筒!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冰冷沉重的触感依旧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递给他。
厉战一把接过金属筒,极其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油布包裹完好,符文无损,这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随即将其紧紧攥在手中,放佛握着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他抬眸,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栀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疑虑,有一丝极淡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警告。
“今日之事,所见所闻,”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冰冷,“忘掉。任何人问起,包括他——”他目光扫向乌姆的方向,“——都不可提及。明白吗?”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决绝,仿佛在划分一条绝对不可逾越的底线。
苏晚栀的心微微一沉,泛起一丝酸涩,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厉战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重新闭上眼,将金属筒紧紧护在胸前,仿佛一头守护领地的受伤孤狼。
幽蓝的荧光下,他冷硬的侧脸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苏醒的煞星,握紧了手中的秘密与仇恨。
洞中的巫医,静默如深渊。
而少女的心中,那刚刚破土的情愫,
却因这冰冷的警告和重重迷雾,
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