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1643年)秋,九月的隈本城下町,夜风已带凉意。昔日加藤家的繁华城下町,如今已被扶桑都护府的屯田军接管,街角插着日月浪涛旗。一队明朝商人在几名护乡军士卒的护卫下,刚从一家酒屋出来,醉醺醺地用半生不熟的日语谈论着生丝价格和龙元兑换率。
突然,巷口阴影处窜出七八条黑影!他们身着破旧的阵羽织,手持锋利的打刀,动作迅捷如豹,口中发出低沉的怒吼:“天诛!国贼!”
“有刺客!” 护乡军哨长惊呼,拔刀迎敌。但袭击者剑术狠辣,专攻要害!瞬间,两名明商和一名士卒便被砍倒,血溅当场!其余人惊慌失措,四散奔逃。袭击者并不恋战,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只留下地上一滩滩血迹和几具尸体。
次日清晨,消息传开。都护府派驻隈本的代官(流官)勃然大怒,下令全城搜捕,却一无所获。只在现场发现一枚遗落的、刻有菊花纹的刀镡(刀柄护手),暗示着袭击者可能是原忠于皇室或某大名的落魄武士。
这不是孤例。同期,在萨摩、丰前等地,也发生了针对明朝税吏、日月集团商站甚至亲明本地豪商的纵火、投毒和暗杀事件。一股无形的抵抗力量,如同地下的暗火,开始在九州乃至更远的地方蔓延。他们自称 “忧国志士” ,民间则称之为 “浪人”——一群失去了主君、俸禄和尊严,只剩下满腔怨恨和杀人技艺的亡灵。
名护屋城,扶桑都护府议事厅。气氛凝重。
副都护陈子壮将一份隈本城袭击案的详报摔在桌上,面色铁青:“都护大人! 短短半月,九州各地已发生十一起类似事件!阵亡明人七名,归化商人三名,护乡军士卒五名!财物损失更是不计其数!此风绝不可长!”
他转向都护多尔衮,语气激动:“下官建议, 立即颁布 《肃清浪人令》!授权各地驻军及捕盗厅,可 就地缉拿 任何 无固定职业、携带兵器之可疑浪人!一经查实,轻则 罚作苦役,重则 就地正法! 同时,悬赏 鼓励举报,让这些 孤魂野鬼 无处藏身!**”
一旁的水师副都护耿精忠皱眉道:“陈大人, 此法是否过于严苛?浪人数量众多,逼之太甚,恐激起更大变乱!不如 招抚? 设立 ‘归化营’,愿 放下刀剑、耕种或采矿者,给予 田地、工钱,化剑为犁?”
“招抚?” 陈子壮冷笑,“耿军门! 你可知那些浪人心中仇恨多深?他们 视我等为 侵略者,视归化者为 国贼!招抚,无异于 养虎为患!唯有 铁血手段,方能 震慑宵小!**”
端坐主位的多尔衮,一直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他深知浪人问题的棘手:剿, 则可能逼其联合,形成更大规模的叛乱;抚, 则需耗费钱粮,且成效难料,更可能让北京认为他办事不力或怀有异心。
“范先生, 你怎么看?” 他看向谋士范文程。
范文程沉吟片刻,缓缓道:“王爷, 陈大人与耿军门所言,皆有道理。浪人如疮痈,一味猛药,或使毒火内攻;放任不管,则溃烂蔓延。属下以为, 当刚柔并济,分而治之。”
“哦? 细说。”
“其一, 明发严令,宣布 袭击官民者为匪类,格杀勿论。 同时, 于各城设 ‘自新所’, 浪人若能主动登记, 上交兵器, 可 免 其 过往 之罪, 并由 官府 介绍 至 矿场、 筑城 工地 劳作, 给予 活路。**” (分化瓦解)
“其二, 密令 各地 豪商、 归化 之地头, 暗中 留意 浪人 动向, 及时 禀报。 可 许以 赏金。” (利用本地势力)
“其三, 精选 军中 精锐, 组建 ‘ 缉浪队’, 专司 清剿 顽抗 之 死硬分子。” (精准打击)
“其四, 奏明 朝廷, 言明 此乃 战后 必然 之 阵痛, 请求 增拨 专项 饷银, 以 资 剿抚 之用。**” (向朝廷要钱要政策,同时汇报困难)
多尔衮听罢,微微颔首。范文程的策略,既展现了强硬姿态,又留有余地,并将难题部分上交朝廷,是老成谋国之言。
“就依先生之策。 陈大人, 由你 主理 肃令与自新所之事。耿军门, 你的水师需加强沿岸巡逻,防其 渡海流窜。 本督自会 上奏 朝廷。”
数日后,关于九州浪人为患及都护府应对方案的奏报,送至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崇祯皇帝仔细阅读着奏章,当看到明人遇袭和浪人数量估算时,眉头微蹙,但并未动怒。他更关注的是多尔衮提出的剿抚并用策略和请求增饷的附件。
“王承恩。”
“奴婢在。”
“兵部存档,辽东 镇守太监 往年 奏报 中,关于 女真 野人 部落 扰边之事,通常如何处置?**”
“回皇爷,多是 命 当地 镇守
加强戒备, 或 派兵 ‘ 扫穴犁庭’, 偶有 招抚, 令其 迁入 边墙 屯垦。**”
“嗯。” 崇祯目光深邃,“倭地浪人,其势,比之 建州 未起时之女真,孰强?”
“浪人 散落各地, 缺乏 统一 号令, 犹如 散沙, 远不及 当年 努尔哈赤 之 整合 八旗。 然…… 其 仇恨之心, 恐 更烈。”
崇祯微微颔首,走到东亚地图前,凝视日本列岛。
“传旨。”
“一、 谕令兵部、户部:‘ 准 扶桑都护府 所请 剿抚并用 之策。 着 拨付 专项 饷银 十万两, 名为 ‘ 靖海安民饷’, 由 都护府
具实 核销。 然, 需 明令: 此款 专用于 编练缉浪队、 设自新所、 赏赐线人, 不得 挪作 他用。**” (有限支持,严格监管用途)
“二、 密旨多尔衮:‘ 浪人之乱, 乃征服后必然。 处置 之要, 在于 分化 与 根除。 对 可抚者, 施以 小惠, 令其 为我所用(如充入辅兵或矿工); 对 顽抗者, 务必 斩草除根, 以儆效尤。 切记, 勿使 其 串联 成势。 朕 予你 临机专断之权, 但 需 每月 将 剿抚 情形, 详列 奏报。” (授予灵活处置权,但加强过程监控)
“三、 着 锦衣卫 派驻 扶桑之 坐探, 将 浪人 各股 势力之 首领、巢穴、 联络方式, 密查 清楚, 另册 呈报, 不得 经 都护府 之手。” (建立独立情报系统,制衡多尔衮)
“四、 告诉 宋应星, 其 所研 ‘ 听地瓮’(简易地震或动静探测器) 及强效蒙汗药,可优先配发扶桑 ‘ 缉浪队’ 试用。” (提供技术支持,提高清剿效率)
“五、 谕令北洋舰队留驻分舰队, 加强对对马海峡、朝鲜沿海之巡逻, 严防 浪人 与 朝鲜
倭寇残余 或 对 幕府 不满势力 勾结。”
他的旨意,再次体现了高度掌控的帝王心术:给予资源和支持,但限定用途并要求详细汇报;授予前线指挥权,但建立独立监视渠道;提供技术帮助,同时防范问题扩散。他将浪人问题视为统治过程中的一次考验,重点不在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在于整个控制体系是否能有效运转并自我完善。
名护屋城的命令下达后,九州各地展开了轰轰烈烈又血腥残酷的肃清浪人行动。自新所门前一度排起长队,但也有更多浪人遁入深山或转而采取更隐秘的袭击方式。缉浪队与浪人之间的暗杀与反暗杀,在城乡的每个角落上演,成为扶桑都护府初期统治的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