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1644年年),六月的肥后国隈本城(熊本城),暑气蒸腾,但比天气更炽热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恐惧。都护府颁布的 “剃发易服令” 已过旬月,限期将至。
一队凶神恶煞的护乡军士卒,在一名汉人书办和一名归化倭人通译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强制执行。他们撞开一户农家的柴门,将惊恐的男主人中村勘助拖到街心。
“大人!饶命啊!这头发是祖辈所传,不能剃啊!” 勘助跪地哭嚎,死死护住头顶的月代头(武士发型)。
“刁民!竟敢违抗都护府法令!” 书办厉声呵斥,“来人!按住他!”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勘助死死压住。一名手持锋利剃刀的随军剃头匠(强制征召而来)上前,不顾其挣扎哀嚎,粗暴地将他的头发连同月代部分一并剃光,只留下脑后一小撮,强行编成一条丑陋的鼠尾辫。
“啊——!” 勘助抚摸着自己光秃刺手的头顶和那条陌生的辫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仿佛被阉割了一般,精神瞬间崩溃。周围围观的邻居们,面露惊恐和愤怒,却敢怒不敢言。
这并非个例。在萨摩、大隅等地,反抗更为激烈。一伙浪人和本地农民聚集在鹿儿岛城外的神社中,誓言 “护发全节” 。都护府缉浪队闻讯而至,将其包围。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出来剃发,可免一死!” 缉浪队把总喊道。
“大明走狗!要头一颗,要发不行!” 神社内传出怒吼。
“放箭!”
火箭如雨点般射入木制神社,瞬间燃起大火。浪人们嚎叫着冲出火海,与缉浪队展开白刃战,最终全部力战而死,无一人投降。神社化为灰烬,尸体被枭首示众,头颅旁悬挂着被割下的、仍保留原发式的头颅,触目惊心。
暴力镇压迅速蔓延。抗税、袭击剃发队的事件被血腥镇压。整个九州,村町萧瑟,道路以目。剃发令成了一把筛子,将顺从者与反抗者残酷分离,更是一把剃刀,不仅剃去头发,更试图剃掉一个民族的文化印记与反抗意志。
博多湾都护府白虎节堂内,气氛凝重。多尔衮面色阴沉地听着各地雪片般飞来的镇压报告。
“报——! 肥后国八代郡民变,乱民千人围攻代官所,我军弹压,斩首三百余级,焚村三座!**”
“报——! 萨摩国伊集院地方,浪人勾结切支丹残余作乱,袭击剃发队,杀害书办一人,兵士五人!已派鳌拜将军率军清剿,俘斩 二百有余!”
“报——! 丰后国豪商 岛屋 暗中资助抗剃发浪人,已被抄家,主犯 已就地正法!**”
范文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待军报稍歇,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 各地反抗虽烈,然皆系 乌合之众, 器械 简陋, 不足 为惧。 我军 以 雷霆手段 镇压, 正可 彰显 天威, 震慑 宵小。 眼下 流血, 乃为 日后 长治久安。 只是…… 杀戮 过甚, 恐 伤 陛下 ‘ 仁德’ 之名, 亦 需 适时 上奏, 陈明 不得已 之苦衷。”
多尔衮冷哼一声:“苦衷? 陛下要的是倭地平定! 些许 刁民 顽抗, 不杀, 何以 立威? 不立威, 何以 统治? 范先生, 你 即刻 起草 奏章, 将 各地 乱情 及 我军 镇抚 之功, 据实 上奏! 重点 阐明, 此乃 ‘ 剜疮挤脓’ 之 必要 手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再传令各军、 各代官所! 凡有 抗令不剃发者, 一经 拿获, 首犯 立斩! 胁从 罚作 苦役! 藏匿 不报者, 同罪! 各村 实行 ‘ 连坐’ 法! 一人 抗命, 全族(或全町) 连坐! 看谁 还敢 窝藏 逆匪!**”
血腥镇压的详细奏报,连同“斩首xx级”、“焚村xx座” 的冰冷数字,通过六百里加急,送达北京紫禁城养心殿。
崇祯皇帝仔细阅读着奏章。当看到“斩首”、“焚村”、“枭首”等字眼和具体数字时,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并非出于怜悯,而是出于对统治成本和潜在风险的评估。他放下奏章,对侍立的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
“奴婢在。”
“兵部存档,万历年间 平定 宁夏哱拜之乱 与 播州杨应龙之乱, 耗时 几何? 耗饷 几何? 斩获 几何?”
“回皇爷,哱拜之乱 历时 七月, 耗饷 二百余万两, 斩级 数千。 播州之乱 历时 近载, 耗饷 更巨, 斩级 数万。**”
“嗯。” 崇祯微微颔首,目光重新落到奏章上,“倭地 此乱, 规模 虽 不及, 然 性质 迥异。 此非 藩镇 作乱, 乃 民风 扞格 所致。 多尔衮 用此 猛药, 虽可 收 速效, 然 仇恨 之 种, 已 深埋。”
他走到《坤舆万国图》 前,凝视日本。
“传旨。”
“一、 明发上谕,嘉奖 扶桑都护府 将士 ‘ 戮力王事, 迅扫顽梗’, 着 兵部 从优 议叙。 阵亡 将士, 从厚 抚恤。**” (公开肯定,稳定军心)
“二、 密旨多尔衮、范文程:‘ 尔等 临机 决断, 弹压 乱萌, 朕心 知之。 然 ‘ 剿’ ‘ 抚’ 二策, 需 相辅相成。 大乱 之后, 当 施以 宽仁, 缓征 赋税, 赈济 贫弱, 以示 朝廷 绥远 之意。 切不可 一味 用强, 使 民无所 措手足。”** (提醒其注意后续安抚,防止民变循环)
“三、 谕令户部, 即 拨 内帑 银 五万两, 运往 扶桑, 名为 ‘ 赈恤 倭地 被兵 难民’, 由 都护府 会同 副都护 陈子壮
核实 发放。”** (给予经济资源进行怀柔,并让文官系统参与制衡)
“四、 密令派驻扶桑之锦衣卫坐探:‘ 严密 查访 各地 镇抚 详情, 特别是 有无 滥杀 无辜、 激变 良民 之情事。 另, 重点 探查 浪人、 切支丹、 旧藩 势力 于 此事 后 之 动向 与 勾结。 密折 上奏。” (独立监控,掌握真实情况,预防瞒报和新的阴谋)
“五、 着翰林院, 草拟《 平定倭地抗命诸乱记》, 备修 《 实录》之用。” (将事件纳入官方历史叙事,定性为“平定叛乱”)
他的应对,依旧冷静而精准:公开表彰以鼓励前线,密旨提醒以控制节奏,拨发钱粮以进行怀柔,加强监控以掌握实情。他默许了血腥镇压的必要性,但更关注镇压之后如何重建秩序,以及如何避免仇恨的无限循环。在他眼中,人命是统治的成本,流血是巩固权力的代价,但成本需要控制,代价需要有价值。
秋日的九州,表面恢复了平静。街道上,鼠尾辫成了常见的风景,尽管许多人的眼神中充满了麻木或隐藏的怨毒。浪人的袭击似乎减少了,但他们转入了更隐蔽的地下活动。切支丹信徒在有限的宽容下更加小心翼翼。旧藩势力则蛰伏更深。
剃发令,用鲜血和恐惧,强行在日本的文化肌体上,刻下了征服者的印记。它确实在短期内强化了都护府的权威,筛选了顺从者。但被强行剃去的头发,如同被强行压抑的民族意识,在沉默中扎根,在血沃的土壤里,等待着未知的萌发季节。